此时，蒋瓛亦察觉林萧有“翻盘”之端倪，此乃其断不可容忍之事，遂高声反驳道：
“林萧，休要在那里故作高深！什么横刀剖肝胆之类的，你吟诵两句诗，或许能蒙骗两位大人及一众不明就里的官员，却休想瞒过本官。
诸位大人，方才林萧看似就事论事，实则是在宣泄对陛下的不满。
他表面上为靖宁侯案发声，实则妄图为胡逆翻案。”
一提及“触之即危”的胡惟庸，大殿内的气氛再度凝滞。
那些本欲在关键时刻站出力保林萧的官员，纷纷心生退意。
詹、任两位大人均倒吸一口凉气，难以置信地打量着林萧——此子为叶升说话，尚可理解，毕竟叶升案疑点颇多，分明是陛下有意整肃武勋，他身为言官，出面劝谏，于公于私均有裨益。
然称他与胡惟庸有直接关联，实在太过荒谬。
毕竟他如此年轻，在朝中根基薄弱，且非淮西籍人士。可蒋瓛当着陛下的面，断不敢无端诬陷他人，莫非其中真有隐情？
蒋瓛见两位位高权重的官员脸上露出犹豫之色，心里便清楚自己说到了关键之处。
打出胡逆这张牌，满朝文武就没人再敢为林萧说情了。
他又转身向朱元璋行礼，说道：“陛下，臣深知您心地仁慈，已经无条件赦免了这林萧，原本打算把他涉案的记录全部封存。
可他实在是悖逆狂妄，不知道感恩，竟然借着以死保全靖宁侯的名义，为胡党招魂。
臣作为忠臣，实在不忍心看到您被这样编排，恳请陛下允许臣把他的罪证拿到朝堂上质证，让朝堂上的各位大人看清他的真实面目。”
蒋瓛上奏时，语气把握得恰到好处，成功地把自己塑造成替皇帝着想的大忠臣。
而林萧也被他的话“触动”，今天第一次正视蒋瓛，在心里暗暗感谢蒋瓛的“助攻”，幸亏有这样的奸佞之臣，自己求死的路才能顺利。
朱元璋却把林萧看向蒋瓛的目光误解为心虚，心想：我刚才是被这小子的胡搅蛮缠气糊涂了，对付这种能言善辩的人，还得用事实说话。
在朝堂上当面质证，他肯定说不出话来，到时候他只能认错求饶，等我诛他的心之后，再赦免他一次，来彰显我的气度和爱才之心。
“蒋瓛说得有道理，”
朱元璋说，“这样吧，你林萧不是一直说要为叶升申辩吗？
干脆来个公开庭审，也好让满朝文武评评理。
去！把叶升和相关证据都带来。”
“臣遵旨！”蒋瓛拱手行礼，然后率领围住林萧的锦衣卫退出大殿。
杨靖也弯腰领命，吩咐刑部官员去取案件卷宗。
没过多久，靖宁侯叶升就被押解到了大殿。
叶升穿着白色的囚服，手脚都戴着枷锁，在蒋瓛和几名锦衣卫的押解下，慢慢走进奉天殿。
他抬眼环顾殿内的一切，感觉仿佛隔世。
二十五年前，他曾在这里拜贺洪武皇帝登基，建立大明；
十三年前，他凭借军功在这里被封为侯爵；
几个月前踏入这里时，他还是穿着绯色官袍、头戴七梁貂蝉冠的从一品侯爵，而如今却成了死囚，当真是命运无常。
叶升走到大殿前端，看到林萧正目光殷切地看着自己，先是一愣，接着选择主动无视。
他清楚自己的处境，不想连累这个知恩图报的年轻人。
“罪臣叶升拜见陛下！”朱元璋冷眼看着这个四十年前就投奔自己的武将，一点情面都不留。
他确信叶升是胡党成员，作为皇帝，绝对不允许臣下背叛，就算昔日的情分再深也没用。
他轻轻抬手，下令道：“杨靖，蒋瓛，你们替朕审他。”下面的杨靖和蒋瓛一起领命。
杨靖举起一份文卷，马上开始询问：“叶升，本官代陛下问话，你应当知道的都说出来。
经有关部门查实，你勾连胡党、意图谋逆、贪赃枉法，这些恶行都记录在这本册子里，你可认罪？”
叶升没有抬头，仍然弯着身子说：“臣认罪，愿意接受陛下的一切惩处。”
御座上的朱元璋听了，还是冷冷地盯着叶升，没有说话。
心想：当年胡惟庸案发的时候，你就该主动检举反正，现在我派人查清楚了，你才肯认罪，太晚了！
蒋瓛接过话头说：“叶升，你肯主动认罪，倒是省了不少麻烦。
诸位都听到了，靖宁侯罪无可赦，岂能容某些言官说几句诡辩的话就能翻案！”
满朝官员听了，都神色复杂地看向林萧。人家都这么干脆地认罪了，再怎么申辩也是白费力气。
蒋瓛嘲讽了林萧几句后，信心满满地继续逼问：“本官问你，还有同谋的人吗？
同谋的人，是不是就在这大殿之上？”
说着，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林萧。
林萧也满眼期待地看向叶升，心里想着：是我！我就是你的同谋之人，快揭发我，带我一起赴死！
叶升却完全无视蒋瓛和林萧的“期待”，淡然地说：
“我没有同谋，和胡惟庸有勾连的人，早就被处置了，现在只剩我一个人。”
蒋瓛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：“什么？！你最好想清楚了，坦白从宽，你交代得越多，朝廷可以酌情赦免你的家人。”
听到“家人”二字，叶升的身体微微颤抖，好像有所触动，但随即又摇头，颤抖着声音说：
“想清楚了，没有同谋，胡党就剩我一个人，只求速死！”
蒋瓛心里暗骂，指着林萧问道：“你认识这个人吗？”
叶升看都没看林萧：
“不认识。”
蒋瓛冷笑一声：“别信口开河，昨天你们在诏狱内院，可是‘谈笑风生’一起编排陛下，这么快就忘了？！”
叶升干脆地回答：“我不记得了，请大人别再追问，所有的罪孽，都由我叶升一个人承担。”
林萧目光复杂地看着叶升，心里思绪翻涌。
叶侯，当真是忠义之士啊！为了保全自己，竟然连家人都不顾了。
可自己本来就一心求死，他这样死死维护，不仅把自己和家人置于危险的境地，还打乱了自己的计划。这该怎么办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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