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我...我是陈二娘,六合县人..."这个姑娘结结巴巴地说着,声音细小,在嘈杂的环境里几乎听不清楚。
叶蕴尘眉头微微一皱。两侧的衙役明白了意思,用力敲击手中的水火棍在石板上,"肃静!"一声大喝,立刻让周围的人群安静了下来。但这一声也把那个柔弱的姑娘吓了一跳,直接瘫倒在了地上。
看到她这般模样,叶蕴尘也有些不忍心。"你起来回话吧。"叶蕴尘挥挥手说道。
"谢...谢谢大人..."陈二娘从地上爬起来,手忙脚乱地站在一边。
这时,叶蕴尘又开口问道:"你到底是什么人?"
"我是陈二娘,来自六合县。"见叶蕴尘的态度变得温和,与之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,陈二娘心中的紧张感也随之减弱了一些。
应天府辖下有八个县,分别是上元、江宁、句容、溧阳、溧水、高淳、江浦、六合。其中,六合县作为应天府的北大门,有着重要的地位,被称为京畿的重要屏障、北方的通道以及江北的大镇。
"那你今天来是告谁的状?别怕,说出你的委屈,本官一定为你主持公道。"
"我...我要告四海赌坊的郑掌柜..."陈二娘小声回答。
叶蕴尘朝她看去,语气平和地问道:"大声一点,你告谁?"
仿佛使出了全身力气一般,陈二娘提高声音答道:"我告的是四海赌坊的郑四海!"
看到她的声音终于响亮起来,叶蕴尘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。"那他到底犯了什么罪?"
"郑四海放高利贷,唆使手下殴打伤害他人,逼迫良家妇女卖身,不仅打死我哥哥,还逼死了我的父母,最后把我卖到梅花小院当妓女。求青天大老爷为我做主..."说到这儿,陈二娘已经泣不成声了。
周围的人听了这番话都感到震惊。赌博场所从来都是吃人的地方,一般人碰上了不死也会脱一层皮。大家都习以为常于赌博场所的恶行,但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胆敢在天子眼皮底下如此猖狂。
这种人伦惨剧真是令人愤怒。不过叶蕴尘脸上依旧平静如水,继续问道:"把你哥哥被怎么打死、你父母是如何被迫害致死,还有你是怎么被卖进窑子的事情原原本本讲出来..."
"是...大人。"此时,陈二娘已经止住了哭声,用手帕擦了擦眼睛,才开始述说她家的故事。
事情其实很简单,因为她哥哥染上了赌博的恶习,每天都泡在赌场里,不仅把一个富足的家庭败光,还欠下了四海赌坊一大笔钱。
赌坊来催债时发现陈家已经一贫如洗,于是第一次就狠狠打了她哥哥一顿,并放下狠话说如果还不上钱就把她卖进妓院抵债。
但是陈二娘的哥哥挨了一顿揍之后,竟然没能挺过来。
一命呜呼了。
陈二娘的父亲也因为这件事气得病倒了,没过两天就去世了。
四海赌坊的人又上门讨债。
见陈二娘的哥哥死了也没有收手的意思,而是把陈二娘带走准备卖给妓院。
陈二娘的母亲见到自己家被弄得这么破败,女儿又被卖到那种地方。
忍不了这口气,跳河自尽了。
所以这个本来一家四口的家庭就这样散了,死的死,卖身的卖身。
如果是在战乱年代,这种惨事到处都是。
哪家没有出过人命都不好意思说呢。
可是现在是洪武朝,离那个乱世已经过去一二十年了。
这些年大明虽然对外征战,但国内还算稳定。
政府加强了对腐败和各种犯罪行为的打击,让之前欺压百姓的地痞恶霸都收敛了很多。
特别是应天府,这是天子脚下的地方。
治安比偏远的地方要好多了。
但是天子脚下居然发生这样的惨剧。
把周围的看热闹的人都气坏了。
"光天化日之下,怎么会有这么大胆的行为?!"
"唉,这些赌坊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,欠了他们的高利贷还不上,他们干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。"
"官府不管吗?!"
"四海赌坊是荥阳侯府的生意,郑四海还是荥阳侯的侄子,官府怎么可能管得动?"
"那就看叶青天有没有办法了。"
"今天四海赌坊栽在叶青天手里也是自找的,看到那两具无头尸体没有?!一个是曹国公府的管家,另一个是燕王府的管家,叶青天连燕王和曹国公都不怕,会怕区区一个荥阳侯吗?!"
叶蕴尘似乎没听到四周的议论声。
他看向旁边扶着刀站立的张狗子,"郑四海在哪?!"
张狗子刚才杀了两个人,现在身上满是血迹,站在这里扶刀而立,给人一种威猛的形象。
哪怕不说一句话,也能震慑小孩不哭。
可是一听叶蕴尘问话,他就转身行礼,"大人,郑四海刚刚也在辱骂大人,已经被属下抓住了,正跪在那里等待处理。"
"把他带过来。"
"是。"
张狗子大步走出人群。
不一会儿,他押着一个中年男子回来了。
这个中年人大概四十多岁,身体壮实,脸上横肉。
但他进了人群后,没了平日的嚣张劲儿。
见到叶蕴尘时,还没等张狗子命令,他自己就主动跪下了。
叶蕴尘也有点意外。
现在的犯人都这么温顺了吗?!
其实道理很简单。
首先,他已经吓破胆了。
上元县的衙役敢杀曹国公府和燕王府的管家,对于区区一个荥阳侯的侄子,如果不乖乖听话,人家也会下手杀人。
其次,朱元璋借胡惟庸案持续打压勋贵。
即使胡惟庸案已过一年多了,但仍有不少勋贵家族接连受到牵连,被抄家灭族。
因此,这些贵族子弟都收敛了不少,不敢再嚣张。
至于刚才为什么敢一起骂叶蕴尘?!
很简单,有人带头罢了。
但现在带头的人已被砍了,他自己还撑着干嘛?!
老寿星找刺激,嫌自己命长不成?!
"你就是郑四海?!"叶蕴尘缓过神来,看着对面的人问道。
郑四海跪在地上,一脸尊敬地回答:"回大人,正是小人。"
"行了,现在我问你,六合县的陈二娘告你逼迫良家妇女,还打死她哥哥,害死她父母,霸占她的家产。这些罪名,你承认不承认?"叶蕴尘语气平和地问道。
听到这话,郑四海立刻喊冤:"青天大老爷,小人冤枉啊,小人的确开了一家赌场,但一向遵纪守法,从不敢干违法的事,更别说逼良为娼、灭门这种事……"
"你胡扯……"一旁的陈二娘听见他这么赖皮,立刻尖叫着冲过去。
一边拉着郑四海一边哭喊:"我哥哥就是被你活活打死的,我爹娘也是被你逼死的,你还把我卖到青楼,说我要是不听话就把我扔给乞丐……呜呜呜……你明明做了这么多坏事,怎么还不认账?!"
郑四海一边推开陈二娘的手,一边喊冤:"这位大姐,我们根本就不认识,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我呢?!"
接着又转向叶蕴尘,"大人,小人服了,愿意把赌场双手奉上,只求大人留小人一条命,给小人一条活路吧。"
"呵……"叶蕴尘气得笑了。
这小子脑筋转得真快。
都这时候了,还想倒打一耙,试图蒙混过关。
于是他拿起木板猛地拍在桌子上,吓得陈二娘和郑四海愣了一下,停止了争吵,纷纷跪下。
叶蕴尘看向郑四海,脸上带着一丝戏谑,"你的意思是,我是为了抢你的产业,故意找人陷害你?!"
郑四海老实地跪着,完全没有侯爷侄子的嚣张气焰。
一脸委屈地说:"小人哪敢冤枉大人,小人只希望大人别只听一面之词,冤枉好人。"
"天网恢恢疏而不漏,本官不会冤枉好人,但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。"叶蕴尘意味深长地说。
然后挥挥手,道:"先把这家伙押下去,看好他。"
"是。"张狗子走过来,直接提起了郑四海。
虽然郑四海看起来很强壮,但这会儿却像一只小鸡般温顺。
押下郑四海后,叶蕴尘没有立即叫其他人上来,而是认真研究起案卷。
众人有些迷茫。
这个清官的癖好还真特别。
审理案子中途居然看书。
大家正看得入迷,大人您接着审啊。
就像一群人正在看爱情电影,前面铺垫已经完成,大家准备好继续观看,结果男主角突然变身文艺青年,在树荫下拿着书。
画面固然好看,但现在大家想看的是后续剧情,不是你装腔作势。
不过还好。
没过多久,叶蕴尘放下了手中的案卷,向站在朱标身后的赵今夏招手。
赵今夏连忙走上前拱手问道:"大人有什么吩咐?"
"锦衣卫的衣服带了吗?"叶蕴尘问。
赵今夏虽然不明白叶蕴尘的用意,但还是老实回答:"带了。"
"去换上,本官有一个任务交给你。"
一听有自己参与,赵今夏马上来了精神,"大人,请问是什么任务?"
叶蕴尘让她靠近一些,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。
两个人挨得很近。
赵今夏甚至隐约听到叶蕴尘的心跳声。
她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,但听到叶蕴尘的话后,眼睛一亮,点点头表示同意。
随后,叶蕴尘对张狗子说:"把四海赌坊的那个管事叫上来。"
不一会儿,张狗子就拎进来一个瘦削的人。
此人面相狡猾,目光四处乱转。
听见叶蕴尘的惊堂木声也毫不惧怕,跪下嬉笑着说:"大人,我可什么都不知道,四海赌坊跟我也没关系。不过您要是夺了赌场,能不能赏我一口饭吃?反正都是给人当狗,我现在是荥阳侯府的狗,也可以当您的狗,您让我咬谁我就咬谁……"
一副无赖的样子。
叶蕴尘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老油条的表现。
对付这种泼皮,叶蕴尘的办法简单粗暴:比他们更无赖就行了。
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。
所以这种无赖撒泼时,你只需静静地看着他,不要和他硬碰硬。不一会儿,他就自然会安静下来。
果然。
没过多久,那个瘦高个就悻悻地闭上了嘴,一副无辜的样子看着叶蕴尘。
叶蕴尘看向陈二娘问,"有他吗?!"
陈二娘使劲点头,"有...有他,他说如果不答应,就把奴家送给城里的乞丐糟蹋..."
瘦高个赶紧反驳,"你这小丫头怎么敢乱说?!我认识你吗,为什么要诬陷我?!哼,你等着瞧,有机会我一定去梅花小苑找你算账。"
陈二娘对这个瘦高个比郑四海更害怕。
听到他这样的话后,吓得连连后退几步,站在一旁瑟瑟发抖。
张狗子看不过去了。
走过去一脚将他踹倒在地,阴森地说,"再乱说话,老子现在就剁了你。"
张狗子身上还有一大块血渍。
面目狰狞的样子让那个嚣张的瘦高个吓得说不出话来。
叶蕴尘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挥挥手说,"把他也押下去。"
周围围观的人见叶蕴尘就这样放过了二档头,有些失望。
不是说上元县县令是公正无私、明察秋毫的青天大老爷吗?
就这?!
一时间,人群议论纷纷。
但叶蕴尘似乎没听见这些议论,他对另一个差役说,"把四海赌坊的三档头带上来吧。"
一名差役应命而去。
没多久,他就带着一个汉子走了进来。
这个汉子同样壮实。
但他与郑四海的无所畏惧和瘦高个的嚣张完全不同。
这个汉子脸色有些苍白。
见到陈二娘之后,迅速移开了目光。
来到叶蕴尘面前,他直接扑通一声跪下。
叶蕴尘看了看他,叹了口气说,"听说四海赌坊的大档头、二档头、三档头虽非亲兄弟,但结拜后感情深厚,共患难。今天看来确实如此。"
这个汉子不知叶蕴尘这话的意思,愣愣地看着他。
叶蕴尘接着说,"本官今天审了半天,但你们三兄弟还真是一条心,他们什么都没招供。"
听到叶蕴尘这句话,汉子明显松了口气。
脸色也不如之前那么惨白了。
这让围观的人都感到更加困惑。
这是在审什么案子啊,竟然直接告诉犯人他的同伙没有招供?
应该吓唬他说同伙已经招了才对。
旁边的朱标皱着眉,虽然不像别人那样肤浅,但也一时想不明白叶蕴尘的用意。
老朱早就带着毛骧来到秦淮河边了。
听到叶蕴尘的话,也忍不住撇撇嘴。
至于马皇后,也在冷艳宫女的陪同下,乔装打扮来到了河边。
她本来只是想来看看热闹。
可透过人群缝隙看到远处清秀的叶蕴尘时,竟愣住了。
画舫上。
这时挤满了来看戏的贵公子和名媛。
有些离得远的人,还有仆人在旁边传递信息。
听到叶蕴尘的话后,大家都露出嘲讽的笑容。
一位穿着利落的贵公子讥笑道,"还以为上元县县令有些手段,做出这样的事。结果原来是个菜鸟...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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