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小个子,戴着手铐脚镣,走进中军帅帐。
小个子正是郝克勇,今年十九岁。
他身上的棉袄很破,走路也一瘸一拐。
据抓住他的塘兵禀报,郝克勇本来已经逃脱了,却因为路不熟,又饿得有夜盲症,不小心挂树上了。
塘兵吃完饭,在外面搜查的时候,才把他救下来。
送回军营,给他吃了一顿饭。
据郝克勇说,这是他第一次吃了饱饭。
“来人,把他的脚镣给解开。”
杨道焕吩咐道:“然后把他按在椅子上绑起来。”
吓得郝克勇哇哇大叫。
这也算胆大的人?
杨道焕心头疑惑,嘴上却道:“叫什么叫,你这脚得及时治疗,不然就废了。”
郝克勇这才安静下来。
随军大夫取下他脚上不算鞋的鞋,用热水清洗伤口,撒上麻沸散。
等郝克勇疼痛感下降的时候,再用滚烫的手术刀剜掉腐肉,涂上草药后,用干净的布包扎。
“歇上两个月,就没有大碍了。”大夫擦了擦额头的汗。
“有劳了。”杨道焕道,“请先生下去休息。”
郝克勇意识逐渐恢复,听到这句话,整个人惊呆了。
“你都听见了,以后我的坐骑就让你骑。”
杨道焕用手示意陈黎解开郝克勇的绳索和手铐。
“歇两月不得饿死!”郝克勇委屈道,“你会这么好心,肯定有事要我去办。”
“没错。你想歇两个月,就得帮我办一件事。”
杨道焕很坦率的说道:“只要你办成了,以后做我的亲随,不仅让你歇着,还管饭。”
“真的?”
“我好歹是兵备道佥事,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。”
“那好,俺干了!”
“你就不问,我让你干什么?”
“俺从五岁起就是军户,一直没歇过。种地的时候要干活,不种地的时候也要干活。
俺几天前受了伤,他们还是让俺干活,脚上烂了好,好了烂,没人像大人这样帮俺治脚伤!”
人生的苦难,总是各有各的不同。
听郝克勇说起过去的经历,杨道焕心里有些堵堵的。
“我要你带几个人伪装成残兵逃回平凉城,我率家丁尾随后面。”
杨道焕告诉他任务:“等到深夜,你偷偷打开城门,我调兵直接杀进平凉城。”
“城内有大军一万!”郝克勇惊了。
“一支失去了斗志的军队,能有多大的本事。”杨道焕语气坚决。
郝克勇想了一下,问道:“你就不怕俺出卖你?”
“你出卖了我,换来的只是短时间的重用。朝廷大军一到,你们必死无疑。”
杨道焕笑着说道:“为什么要为那些只知道自己享乐的人卖命!”
郝克勇听了,把心一横,点头答应。
杨道焕让郝善挑了几名家丁,又听郝克勇的建议,从俘虏中选了几名他的好友,一起扮成残兵,回平凉城。
郝善有些不放心:“万一事情泄露怎么办?”
“那就逃呗!”杨道焕耸了耸肩,“我不是讲过,打的赢就打,打不赢就跑。”
连一个营的家丁都是按照这个思路组建,正好是练手的机会。
郝善不放心道:“即使如此,大人也不宜亲身前往。”
“家丁刚刚组建,如果你我不能卖命,下面的人也会走神。”
杨道焕轻拍他的肩膀:“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,那就不能有丝毫的犹豫。”
“是。”郝善感动的点头。
他很少见到文官肯坐镇一线,绝大部分是蹲在后方,并且对武将们颐指气使。
“左将军,”杨道焕转头看向左科,“你带着今天快跑出事的家丁入城歇息,千万不要告诉韩王,我们干什么去了。”
“明白。”
要是让韩王知道,他率军北上,县城几乎是空城,肯定死活不许。
错过了最佳的时机,不利于平叛。
第二天一早,郝克勇带着装扮成叛军的残兵北上。
等了一个时辰后,杨道焕率领两千家丁出发。
沿着泾河一路向西北,走了一天半,在一个叫新庄的地方歇脚。
这个村庄遭到叛军的洗劫,已经残破不堪。
杨道焕有些不忍,而家丁们似乎早已司空见惯,显得有些冷漠。
众人在村里稍微完好的房子里住下,外面布置岗哨。
“大人!郝克勇已经顺利入城,看样子叛军没有怀疑他们。”
一副难民打扮的郝善,轻声禀报:“小个子也挺狠,为了不让自己露出破绽,居然把您给他治的伤口弄烂。”
杨道焕一边捏着酸麻的腿,一边小声道:“为了以防万一,我们必须谨慎。你带人跑到荒山挖几个坑,最好能就近观察平凉城,外面用枯枝蓬草加以隐蔽。”
“就近观察有利于作出最合适的决定。”
郝善很懂。
当晚的前半夜,郝善就干成了这件大事。
杨道焕带着没当过兵的哨长,塞到土坑里,偷偷的观察。
叛军已经完全被胜利冲昏了头脑,连基本的巡哨都没有安排。
杨道焕在荒山的坑里,放心大胆的眺望平凉城,发现城内彻夜都有灯火。
直到后半夜,才渐渐地熄灭。
一帮人包括杨道焕在内,都已经困得不行了。
杨道焕都打了好几个哈欠,眼睛都被眼泪弄得模糊。
他揉了揉眼睛。
就在这时,看到南城的城楼上出现晃动的火光。
“是……信号!”
本已困倦的郝善,不知何时清醒过来。
“全军立刻出动,切记!尽量减轻声响,直到摸到墙根。”
杨道焕小声吩咐道:“还有,擒贼先擒王,最好是把周昂宰了。”
“嗯。”
郝善回应的也很简单。
陈黎和少数家丁留在荒山,哨长们纷纷出动。
很快,就能看到一群人涌向南城门。
等了一会儿,城内火光冲天。
下一刻,人叫马嘶,火把攒动。
杨道焕亲眼看着一条火龙,从城西离开,消失在西北的远方。
“有人跑了!”杨道焕以拳击掌,有些遗憾。
除了这条火龙以外,其余的都是零零星星的火点,有的很快就消失在视野,也有的直接熄灭。
天色将明,山下河畔传来马蹄声,杨道焕等人压低身形,偷偷的观察着。
等到骑兵露出脸,杨道焕等人才从坑里直接跳出来。
因为骑马的人是郝克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