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陈允贤营帐回来,杨道焕便看到自己的帐内摆满了礼物。
商清君正和林清芷拿着礼单在清点。
看到他进来,赶忙迎了上来。
“这些都是土司们送给你的礼物,宝石、鹿角、羊皮……”
说到羊皮,商清君本能的想吐。
今日席上的羊肉,让她一个吃惯了米饭的人,很不习惯。
“不用念了,都收下吧。”
杨道焕往马扎上一坐,背都在疼。
商清君心疼地道:“真想不明白,你为什么要到这种穷地方。”
“你眼中的穷,与真正的西海差距甚大!”
杨道焕笑道:“我只说一样,盐!西海的盐只需要稍微处理,就能卖出一个好价格。”
“盐?你胆子真大!”商清君走了过来,有些担心。
古代盐铁属于朝廷专营,贩盐需要专门的凭证——盐引。
想要搞到盐引,要么交税,要么和皇帝关系极好,赏赐给你。
在商清君的眼中,这两样,杨道焕都不占。
“胆大才能赚钱,有了钱才能雇佣更多的人手。绝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,事到临头再想办法。”
杨道焕一提到这个,心情就不好。
商清君明白了,没有再追问,继续和林清芷清点礼物。
清点完发现,比欧贤的还要多好多。
土司都挺识时务。
杨道焕把手放在火上烤了一下,抬头便看到沈秋白自外面进来。
沈秋白一进来,就道:“吃完饭就不见你人影。”
“有事?”
“事情不大。就是家丁们都对这个地方有意见,郝将军他们怕得罪了你,让我先给你说说。”
“一顿羊肉大餐,就让他们萌生退意?”
“主要是走的太艰难。”
途中遇到一场春雨,导致路上泥泞不堪,粮草辎重几乎靠推着走。
杨道焕也下马,跟着推车。
这才换了身便装,然后被陈允贤轻视。
杨道焕笑道:“恐怕不止他们,你也心里打鼓吧。”
见被说破心思,沈秋白也不藏着掖着,直言道:“你干嘛跑到这个鬼地方,十几里看不到一户人家。
吃的用的,跟我们完全不一样,甚至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。”
“今天吃得苦,是为了明天过得更好。”
“此话怎讲?”
“这里有藏着宝,一是盐,二是黄金,三是羊毛。”
“盐?”沈秋白第一次听说,眼睛都亮了。
怔了一下之后,他明白为什么欧贤肯跟着来这个地方:“你早就告诉欧贤,对不对?”
“没错!”杨道焕笑道,“利益比血统还靠得住。”
想到羊毛,他笑得更大声了:“这些家丁的家眷大多会手艺,完全可以把羊毛做成毛毯,卖给兰州等地的大户,也能卖给牧民,甚至可以向上进贡。”
“还可以开垦土地,种植大批的粮食,有钱又有粮,家丁中的光棍就能讨老婆。这样的日子,岂不比待在陕西挨饿强得多!”
杨道焕口才好,说起来一套一套,连商清君和林清芷都停下来,听得津津有味。
沈秋白也被说动了:“既然有这么多的好处,你干嘛藏着掖着!”
“走私的事,能闹得人尽皆知,自讨苦吃?”杨道焕反问。
“也对。那我悄悄透露给一两个人知道,不让他们私下传递。”
沈秋白眉毛一挑,“反正下面的人怎么传都无所谓,大不了说自己管教不严。”
“学聪明了!”杨道焕笑了起来。
事实上,杨道焕一开始只是有个大概的计划。
真正完成规划,是和陈允贤商量之后,才在脑海具体勾勒出来。
不过,这种事当然不能明说。
西宁卫,始建于明洪武十九年,由名将耿炳文督造。城高五丈,宽五丈,有四座门,每座门都修了城楼。
城楼建的很高,气魄雄浑。
大军自东门进城,朝着兵备府行进。
杨道焕身边多了两个青年,他们是陈允贤的两个弟弟。
其中大一点的陈允文,对城内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的熟悉,甚至把城内每一间开门营业的店铺的背后说得清楚。
好家伙!
全城所有的店铺,都被卫所将官和土司垄断了。
欧贤对这种事不感兴趣,一声不吭。
杨道焕则兴趣盎然:“这些店铺,你家有没有一间?”
“兵宪大人,恕卑下说话无礼,如果我家有一间店铺,还敢对大人说这些事?”
陈允文自嘲道:“别说羊毛,连牛马粪都与我们家无关。放息钱都在土司府,还不敢放太高。”
放太高,怕对方直接掀桌子,二十五个大兵的土司,没几个人怕。
“真是奇了怪,西宁十六家土司,从国初到现在也有一百年,有土司大修寺庙,你们怎么混得土地都快被抢光了。”
“这也没办法。一开始就很弱,朝廷又在西宁设有卫所,以前限制的很死。”
陈允文无奈地说道:“正统年间开始放宽,有人趁机发财。到如今朝廷不怎么管,我们被越抢越少,直到现在这个地步。”
这话说的很委婉,其实和朝廷的衰弱有关。
前期,大明锐气正盛,当然对于西宁十六家土司管得很严,将来还想靠他们经略青海。
到了正统年间,军事实力就开始衰弱。
土木堡之变以后,明朝国力衰减,对于边陲管控力自然下降。
土司们便开始蠢蠢欲动,使出各种手段蚕食土地。
不过,他们还没有胆子让一个受敕封的土司凭空消失。
“这么多的店铺都归了土司或卫所,我该从哪里下手比较好?”
杨道焕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。
“三个办法,一是强买,二是强占,三是贿赂。”
陈允文在马背上,掰着指头解释道:“兵宪是廷臣,强买一块地没人敢说不给。强占也行。土司就算想告状,大人也不怕。贿赂祁土司或李土司,有点跌身份。”
强买和强占,杨道焕觉得不妥。
朝中本来就一双眼睛盯着,要是你再干出这种事,非得被他们的奏疏弹劾得脸肿。
“我给你一千两银子,你帮我搞定这件事。”杨道焕觉得这个办法最好。
“这……好吧,卑下遵命。”陈允文抱拳说道。
到了兵备府,杨道焕先到内堂换了身公服,拿着关防,到大堂跪听圣旨。
然后和薛崇高办理一些交接,掌握西宁卫的钱粮名册。
最后正式接受土官和卫官的跪拜。
从这一刻开始,杨道焕正式成为西宁兵备道佥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