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道焕来到客堂,就见自己的族人背对着他,坐在椅子上,正低头品茶。
这人怎么看着背影好熟悉?
杨道焕想着,绕到那人的面前。
正巧,那人也抬起头来。
两人目光一对。
杨道焕笑了起来:“耀哥儿,怎么是你呀?”
“焕哥儿!”对方也激动地站起身。
杨道焕赶紧跪下磕头,拱手道:“小弟拜见兄长。”
眼前的兄长,名字叫杨道耀,大他四岁,表字子燃。
和杨道焕家庭情况相似,杨道耀的父亲去世的早,杨道耀本人靠给代族长跑腿勉强度日。
杨道焕在安陆州的那些日子,杨道耀刚好有事去了江南。
“快快请起,愚兄受之有愧。”
杨道耀赶忙把杨道焕扶起,说道:“焕哥儿如今是从五品的兵宪大人,愚兄一介草民怎敢受你的大礼!”
杨道焕笑着把他拉到主位,“一族兄弟在他乡初次见面,当然得先叙兄弟之礼,请坐。”
请杨道耀在主位坐下,杨道焕在他对面坐下后,让陈黎端来了西北好酒,亲自为他倒酒。
“听说兄长一直在族长的手下干着差事,怎么突然来了西北?”
杨道焕好奇地问道。
杨道耀放下酒杯,叹了口气,说道:“自你走后,茶场的生意交给了灿少爷。他任人唯亲,把好好的一个场子搞得乌烟瘴气。”
当地人都觉得杨道焕行事刻薄,哪知道他的良苦用心。
严格遵守规矩,产出的茶叶既稳定又质量有保障,如果把其中任何一个环节改了,情况就大不一样。
杨道焕猜出七八成,只道:“这可苦了族人们。”
“唉!不提他了。”杨道耀伸手到自己怀里,拿出一封信,“这是代族长写给你的信。”
杨道焕接过来,拆开看了一眼,笑道:“族长多心了。如果他把茶叶运到西宁,我当然愿意帮他们卖出去。”
说着,想了一下又补了一句:“也不用卖给番民,直接卖给我就行了,我按照市价收茶。”
杨道耀惊喜道:“焕哥儿果然发达了。”
杨道焕轻笑一声:“赚了点小钱。”把信装了回去,随手交给身后侍立的陈黎。
陈黎收了起来。
“还有一封信,是婶母给你的。”杨道耀又拿出一封信。
杨道焕急忙拿过来,拆开看了一遍又一遍。
母亲在信中叮嘱他注意身体,遇事不要逞强,性格别太张扬,还有吃饭别太急,说话做事想好再做……
连续三页都是这些小事,但杨道焕看得津津有味。
后面是关于他的婚事,再三强调,婚事是沈杨两家的决定,不要意气用事。
杨道焕看第四遍的时候,就见族兄捧起一个包裹。
“这是婶母为你做的一套冬衣,北方不比江南,冷得很。”族兄递了过来。
杨道焕一把抱过来,打开包袱看了一眼,眼泪差点掉出来。
“与母亲一别竟有一年,都说父母在不远游,我这个当儿子有些不称职。”
杨道焕声音都变了,有些哭腔。
前世母亲去世早,跟着老爸一起过日子,没感受到多少母爱。
这一世感受到母亲的温暖,竟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,一颗心像是沉到了谷底。
好奇怪!
杨道焕含泪笑了笑,又闻了闻衣裳,老家的味道。
杨道耀感同身受:“你放心,婶母在老家过得很好。王老经常派人给婶母送东西,婶母不缺吃不缺穿。族人因为灿少爷的缘故,对婶母好得不得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杨道焕说,“本来是想着把老人家接过来,可是朝廷不许,我也没法子。”
“婶母说,她知道你去了西北,反而觉得心安。京师达官显贵遍地都是,你性格张扬,做事锋芒毕露,会得罪人。”
听这个口气,的确是母亲说得出来的话。
杨道焕转悲为喜:“我都长这么大了,改不了!”
说着,叫来了林清芷:“把这套衣服收好,不许任何人碰它。到了冬天,我第一个穿它。”
林清芷应了声“是”,捧着包裹和信退了下去。
杨道耀打量着这个模样清秀的丫鬟,等她走远,感慨道:“焕哥儿发达了,这么多人伺候你。”
“没办法,事情多嘛。”
这不是杨道焕的托辞,而是事实。
古代没有洗衣机,也没有现成的衣服铺子,更没有亲自泡茶倒水的传统。
杨道焕必须请人量体裁衣,洗衣服,打扫房屋和庭院,还要雇佣厨子做这么多人的饭。
加上晒书的书童,看门的小厮,管他们的婆子和管家。
还有账房,田庄等等。
不知不觉的,已经拥有数百人的规模。
在达官显贵眼中,这属于小户人家。
而在杨道耀眼中,就成了中等人家,属于“发达了”的类型。
杨道焕也听出他弦外之音,问道:“耀哥儿除了送信,此来还有别的事情吗?”
听到这话,杨道耀偷偷瞄了族弟一眼,不好意思的说道:“愚兄原本是……”
这时,一个丫鬟自外面进来:“爷,晚饭已经备好。”
“给陈土司送去了吗?”杨道焕问她。
“遵照您的吩咐,已经送了。”
“把我的饭菜端到暖阁,顺便备酒,我要和耀哥儿大醉一场。”
“是。”
丫鬟躬身退了下去。
杨道焕起身,邀请杨道耀和他一起到暖阁用餐。
下人挑起帘子,两人穿过正堂,来到客堂对面的暖阁。
杨道焕让族兄先坐,他后面才坐下。
“兄长以前在族长门下,应该赚了一些钱。怎么不自己出来做些生意,还在为他们跑腿?”杨道焕问道。
“唉!吃人嘴软,拿人手短,怎好擅自离开。”
杨道耀无奈地说道:“况且,愚兄不怕你笑话,赚的那些钱都被灿少爷私下拿走了。”
“族长不知道此事?”
“知道。但族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任由灿少爷胡来,至于原因是什么,贤弟比我清楚。”
又是一个韩土司。
把工钱给下面,再用一些手段拿回来。
本质上,还是一个“穷”字闹的。
问题是杨家现在不穷,茶马贸易肥得流油。
“还这么差钱?”杨道焕皱眉。
“在京里的大爷太花钱,最近又纳了一房妾室,还张罗着给熠少爷纳妾。”
听得杨道焕嘴角抽搐,看上去像是牙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