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道焕从偏房出来的时候，正好撞上女眷。
“我正要出去走一走，你们是待在土司衙门，还是跟我一起去找宝贝。”他半开玩笑地说道。
“什么宝贝？”沈凌霜轻声问道。
“铁。”
“那我挺感兴趣的，就是不知道商姑娘怎么想！”
沈凌霜说着，看向身旁的商清君。
商清君巴不得多走一走，自然也没有意见。
倒是跟着来的婆子们，可能是因为年纪有些大了，有些累着。
沈凌霜选择直接无视她们：“咱们走吧，别因为咱们耽误了回去的时辰。”
杨道焕点点头，让陈允贤在前面带路，沿着一条羊肠小道，向东而行。
小路时高时低，迂回曲折。对于极少走路远行的女眷们来说，是一个不小的挑战。
不少人用上了拐杖。
杨道焕也拿了根树枝当拐杖，不过不是用来走路，而是戳地。
根据土地松软程度，确定修路的困难程度。
他这样走几步就停下来，让女眷们都松了口气，不用拼命走路。
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当家爷们大搞测量。
说起来，这也是杨道焕的老本行。
他前世老家在山里，要致富先修路，跟着老爸挖山开路，愣是修出一条公路。
这才有了茶厂的条件，并且一步步发展壮大。
“这里的土质不太坚硬，方便修一条大路，通行马车。”
杨道焕拿着木棒，一边比划一边道：“软有软的坏处，一旦下雨就车轮陷进去，推不出来。要在上面铺好几层石子，确保雨天过后也能通行。”
族兄杨道耀听得瞠目结舌。
这还是我以前见到的那个好吃懒做、只知道死读书的族弟吗？
陈允贤上前道：“石子有的是，随便铺路。”
“不，要用大石头砸碎的石子，而不是被泥水冲得滑不留手的小石头。”杨道焕说完，拄着木棍，继续往前走。
一行人在后面跟着。
沈凌霜惊讶道：“八郎以前干过这个？”
“看见过。”杨道焕反应很快。
走了半个时辰，终于到了陈允贤说的北山铁矿。
一个不大的洞口，外面几间草棚，土地因铁矿染得黑黑黄黄的。
狭窄的地上，到处是背篓摆放后留下的痕迹。
杨道焕弯着腰，往黑洞看了一眼，问道：“你这里最多的时候有多少人偷挖铁矿？”
“最多也就一二十人，用土炉炼出来。就是质量不太好，但比没有强得多。”
陈允贤在身后回答。
杨道焕摇头道：“挖矿的人都不专业，做出来的质量也好不到哪里去。”
“这话怎么讲？”
“我先不说挖矿的事，那太复杂。就说土炉，这么小的炉子，温度都达不到，能炼出来好铁？”
其中一个草棚的后面，正是炉子。
从历史书上，我们知道中原自北宋开始，就有高炉炼铁一说。
但是靠经验传承，会传播不广。
还有一个传播方法，一部分古书会记下炼铁的方法。
有文化的人靠书本上的知识，实践出真知。
西宁地处边陲，矿工识字都不多，别提看书学习，就是靠经验炼出一斤合格的铁都是奢望。
“这里挖了多少年？”杨道焕好奇地问。
他看到搭草棚的地上好几个坑洞，有深有浅，应该是不断换地方导致的。
“据卑职的爷爷说，是洪武年间就有开采。”陈允贤一边想一边说道，“但因为当时刚刚归附，不敢上报给朝廷知道。”
“挖了这么多年，你们怎么就不从外面请矿工和铁师呢？”
“陈家势单力孤这么多年，做事哪敢有半点张扬。也就是大人您对卑职不错，卑职才敢对您说实话。”
“你的功劳，我记下了。”
杨道焕让陈黎用锤子敲点石头带回去，装在箱子里。回去后交给工匠看一看，矿产质量如何。
以他的经验判断，这是一座硫铁矿。
可以制造硫磺，焙烧后的铁渣，用作炼铁。
也许还有别的伴生矿，需要真正冶炼后，才能知道结果。
“我粗略的估算了一下，至少要四个铁炉，近两百人的规模才够官军和百姓的需求。”
杨道焕掰着指头算着：“每个炉子每月出两次铁，大概能得到生铁三千斤，四个炼铁炉就是一万两千斤。
一把鸟铳需要好铁二十斤，大概十斤粗铁得一斤好铁。
这样算的话，就是大概二百斤出一把鸟铳。”
每个月的铁只够造六十把鸟铳，三千的士兵所需鸟铳要五个月方能造齐，还不算不良品。
杨道焕摇摇头，这可太慢了。
还不提大炮所需要的铁。
他的自言自语，引得女眷们的窃窃私语，交头接耳的问爷们儿神神叨叨的在说什么呢？
沈凌霜一个眼神，让这股声音安静了下去。
“除了这里，还有别的地方有铁矿吗？”杨道焕问。
“有，但是很杂。各土司也捂得严，卑职不太清楚他们土地上的事情。”陈允贤回答。
杨道焕点点头，问道：“附近有煤矿吗？”
“有，在北边就是煤矿。那里是正经开采的煤窝子，都是满足自己家里用的。”
陈允贤介绍道：“有个叫渔樵的地方，有几十家一起开采，每一年得煤很多，西宁的官军和百姓都仰仗那座煤窝子。”
杨道焕非常干练的在心里算了一笔账，四个营外加中军营，家丁规模在一万八千左右。
每户一天用煤十五斤，百日就是1500斤。这样算下来，一个冬天要备下至少七百万斤煤。
陈允贤注意观察兵宪大人的脸色变化，看他皱起眉头，估摸着他是在算一年的用度。
“大人，”陈允贤小声打断思路，“其实您不用太操心。西北粮食是宝贝，铁是宝贝，煤遍地都是。每年花个七八千两银子，卑职保证您不缺煤。”
杨道焕缓缓点头，随后笑道：“钱不是问题，有地方花钱是一件大好事。”
他心思一下活泛起来，准备利用煤这个点，拉近和地方的关系。
爷们一笑，其他人都笑了起来。
谁不知道光杨府就存着四万多两银子，压根不缺钱花。
还有一个银库，正在来的路上。
“好了，今天就到这吧。到陈土司家吃顿便饭，咱们就回去。”
杨道焕长吐了一口气。
一步步来，不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