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至于为什么到了西宁还没有解散，我也是情非得已。”
杨道焕扫视在场众人，假装无奈地说道：“从西安府到这里，一路上饿殍遍地，我于心不忍，把给家丁的粮食拿出来赈济灾民。
于是，有数万百姓扶老携幼相随，来到西宁。
如果不用家丁维持秩序，这些灾民很可能和土民起冲突，甚至引发动乱。”
说着，杨道焕收起忧心忡忡的表情，嘲讽姜俭道：“这么多的灾民需要有人清点数目，安排住处和耕地。
不像姜大人，管着茶马司，麾下有一批干练的胥吏，能把茶仓盘点得清清楚楚。”
他的话音刚落，便响起欧贤的一声冷笑。
“这……”姜俭顿时脸色苍白，吓得后退一步。
古今中外，仓库管理一向是非常困难。
茶马司又是肥缺。
如果姜俭初来乍到，杨道焕还忌惮三分。
姜俭偏偏在任一年有余，那就没什么好怕的。
只要他想，姜俭的问题一抓一大把，要多严重就有多严重。
杨道焕的话和欧贤的冷笑，都在委婉的提醒姜俭——你虽然不归我们管，但我们有上奏朝廷的权力。
真要是闹起来，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！
“姜大人请放心，我向来是以理服人，只希望姜大人识趣，不要自取其辱。”
杨道焕怕这小子够迂腐，听不懂弦外之音，直接给他一个警告。
当然，他的语气很淡，只算是点一下。
身在官场，还是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逼人太甚，以免引起他人产生兔死狐悲之感，后患无穷。
但如果对方不领情，那也正合他的意。
换个听话的茶马司大使，他能把自家的茶叶卖给生熟番，赚钱和换取良马。
鲁能一看杨道焕言辞有一丢丢过火，便道：“杨兵宪，姜大人不知道内情，属于合理质疑，不应过于苛责。”
“大人教训的是。”
杨道焕起身，转向姜俭，笑着拱手道：“姜大人，我刚才言语中若有冒犯，还请见谅。”
一席话语，不仅把姜俭镇住了。
周围的其他官员，也被杨道焕软硬兼施的言辞所深深震撼。
就连坐在上方的覃礼，都不由得坐正，看向杨道焕的目光，透着深深的惊讶之色。
如此年轻！
已经具备进退有度的火候！
而且刚来几天，就已经办成好几件实事。
难怪欧贤愿意来这个地方监军，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啊！
好像十七岁不到。
覃礼很快恢复了平静，心里开始盘算起来。
姜俭震惊了一霎，也渐渐回过神来，狼狈的还礼。
他有些不甘心，但在看了眼上方坐着的覃礼，顿时心安了不少。
“杨大人！”姜俭沉声喝道，“无论如何，你这样做，都是违反朝廷法度！
听闻你在职方司做过主事，理应知道朝廷的这些规矩，规矩就是规矩，岂能随意更改。”
原来知道我的底细，看来有高人在背后指点。
姜俭不容杨道焕反驳，又连忙对覃礼拱手道：“覃爷，杨大人不只是筑城和私募家丁，还亲自到长宁川探查铁矿，并安排在镇海堡筹划筑边堡。
这些事已经超过一个兵备佥事的职责，请覃爷明察。”
覃礼没有说话，只是淡淡的看了姜俭一眼。
心里却在骂，这真是个蠢货！
在官场混，最忌讳越界。
覃礼虽是镇守太监，但和欧贤一样，明面上不能随意干预地方军政要务。
况且甘肃一地的最高长官，就在现场。
姜俭应该先向鲁能告状，而不是直接向他禀报。
蠢货来这一出，这不等于把他暴露了！
杨道焕看出了这点，语气平静的道：“覃爷，下官并非有意自行其是，而是事急从权。
西宁的铁一直靠陕西凤翔府供应，道路长远，损耗民力。
因此，下官亲自勘察地形，寻找到一处比较好的铁矿，如果一切顺利的话，年内就能投产。
如此就可以解西宁缺铁的困境，也能缓解陕西的压力。”
既然鲁能有心回护姜俭，不让他提及茶仓的事，那就来个就事论事转移焦点。
“这是下官的分内之事！”杨道焕最后强调道。
抚治西宁番夷，整饬西宁兵备属于他的职责，不是其他人可以随便插话。
覃礼也不得不开口了：“杨大人说的在理，西宁卫因铁的事情已经和陕西说了几次，就是得不到解决。
天幸朝廷派了杨大人前来，此事终于可以得到妥善的解决，可喜可贺。”
说着，他又看了姜俭一眼，警告他别说话了。
姜俭还没开口，杨道焕抢先道：“覃爷谬赞了，下官奉旨办差怎敢不尽心竭力，上报国家，下安黎庶。”
说到这里时，杨道焕看向鲁能：“营建铁厂，量产生铁，还要仰仗巡抚大人鼎力支持。”
鲁能点点头道：“如有需要，兵宪尽管开口。本官可从甘肃镇调精工良匠，协助兵宪办成此事。”
尽管杨道焕办的一些事，的确让他觉得不妥。
但是，能有一个得力的人待在西宁，确实为他减轻了不少压力。
成化年间有个巡抚叫徐廷璋，与当时的西宁守备都指挥佥事张杰关系不好，互相指责对方办事不力。
张杰守备消极，导致“番贼”入境杀掠，震动京师。
事后，张杰被弹劾下狱。
徐廷璋也结束了长达六年的巡抚生涯，致仕还乡。
一荣俱荣，让鲁能选择相信杨道焕：“今日到西宁巡察，杨兵宪治理地方有方，令本官安心不少。”
大的方向已经确定，再加上覃礼的警告，让姜俭不得不退下。
这时候，宴席已经摆下。
欧贤借这个机会，邀众人入席，以此转移话题。
咚咚咚……咚咚咚……
没等到众人起身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鼓声，竟然是西宁城内，而且鼓楼的方向。
意味着军情十万火急。
所有人都惊呆了，想根木头庄子杵在原地。
鲁能正要开口，却见一道身影倏然起身，气势不凡。
那人正是杨道焕！
他起身后，喝问道：“段俊，快去探查发生了什么事？”
片刻后，段俊闪进屋内：“回大人，茶马司有暴徒闹事，企图焚烧茶马司，被杀退后，在城内四散而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