皮带上挂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。
杨道焕能猜出来的，只有火药罐子，皮鞭和小刀，还有牧羊用的投石索。
可以这样说，那条皮带带着西番男子的全部身家。
杨道焕也透过这条皮带，看出了失剌多吉能成为共主的原因。
他看队伍快到了，命马耀率新组建的一支骑兵出营列阵。
骑兵闻令而动，翻身上马。竖着拿挂红色旗帜的旗矛，长矛尾部有绳环，套在他们右脚的靴子上。
战马一动，旗帜随风飘扬。
呼啸着，奔驰着，离开没有栅栏的营地，在道路两旁形成两条长长的队列，扬起阵阵尘土。
杨道焕趁这个时候，在营帐内把外套脱了，换了身从五品官服。
头戴乌纱帽的杨道焕，走出了营帐。
他在大帐门口坐着，背挺得直直的，等待着失剌多吉的到来。
就见距离营帐大概二百步的位置，失剌多吉翻身下马，留下首领们的儿子看护马匹，和其他头人摘下红缨帽，相视一眼，然后硬着头皮走过来。
杨道焕瞧出他们眼底透露的忐忑，但他不打算到营门口迎接。
这就和明太祖在边地，把王府修的金碧辉煌是一个道理，只有先立好了威，后面的德才有价值。
虽然西北的事，卫所有一半的责任，可他身为兵备道，代表的是朝廷威严，无权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一丝的退让。
君不见，周夷王以宾客之礼待诸侯，而诸侯不来朝贡。
终于，在左科的引路下，失剌多吉来到杨道焕面前。
他生疏地拱手行礼，用更生疏的汉话说道：“卑下率日月山九大族的头上，拜见兵宪大人。”
不仅汉话生疏，连兵宪大人这个词估计都是现学现卖。
西宁以前没有兵备道，他们更不懂“兵宪”二字的含义。
杨道焕笑眯眯的抬手示意，让他们都不用行礼。
请头人们坐下后，他道：“本官奉圣旨抚治西宁番夷，闻听足下是日月山南北山麓的番族盟主，特派手下请足下到此，共商大事。”
话音刚落，家丁们把青稞酒和用托盘装好的烤羊肉端上来，摆在每个人的桌子上面。
杨道焕端起酒杯，敬酒：“来，请诸位满饮此杯。”说罢，一仰头喝了干净。
失剌多吉和其他头人面面相觑，等杨道焕把酒喝完，这才埋头干了杯中酒。
这一口酒，就让失剌多吉尝出了味道，比自己以前喝的都好。
他放下酒杯，恭敬地问道：“不知大人召我等前来所为何事？”
“你们现在有多少户？”杨道焕没回答，而是问道。
谈判的节奏，必须把握在自己手上。
失剌多吉不知道杨道焕是什么路数，想了一下，回答说：“九大族有户口两千三百，人丁七千四百口。”
数字这么齐整，杨道焕估计到底有多少口人，连失剌多吉自己都说不清。
“有多少地？”
“山地三万一千亩。”失剌多吉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，“有连年种青稞和麦子的熟田，还有麻和油菜。麻又分胡麻和苴麻。还有和豆子隔年轮种的熟田。”
这些中原汉人才会说的专业术语，一定不是失剌多吉想到的，而是有人教的。
杨道焕不得不瞥了左科一眼，小子有你的！
左科面色不变。
其实，不止是杨道焕在观察他们，他们也在悄悄地观察着营地。
这里明显是为了迎接他们，而临时搭建的。
但是，官军士兵的警惕心特别的强。不仅设了高高的瞭望楼，还有明暗的塘兵。
部分兵丁躲在能藏人的石头后面。
失剌多吉就是知道，因为被太阳照射的人的影子落在地上。
官军没有摆出恐吓的军阵，但也绝对谈不上友好。
但是，这份训练有素，却给失剌多吉留下了好印象。
因此在谈到收成的时候，失剌多吉语气明显带有炫耀：“养的最多的是牦牛，犏牛和黄牛。牛是个好东西，可以驮运，可以吃肉，还能喝。
不是卑下说大话，方圆上百里，找不出第二家有那么多的牛。还有马，您待会儿可以看一看，都是上等好马。”
书到用时方恨少。
失剌多吉说着说着就汉土话掺杂，迫使杨道焕让陈允文翻译，他才听得懂。
杨道焕听罢，一下子明白了这是失剌多吉在展现自己的价值。
朝廷不会为了几十匹良马而对他们动刀兵。
同样的，角厮罗也不会为了一份添巴，而对失剌多吉动武。
说到底纳贡与添巴，在这些人眼中约等于交保护费。
不是被大明或角厮罗保护，而是保护自己不被他们劫掠。
当然，能少交一份自然要少交一份。
以前官军对他们不闻不问，他们只得吃苦向角厮罗交一份，现在看到官军其实不算差，动了少交一份的心思。
果然，失剌多吉话锋一转，脸上露出愁苦之色：“只是，近些年被角厮罗欺负，被迫向他纳一份添巴，大人想让卑下们提供什么，恐怕不能够。”
“这件事，我自有主张。不过，既然你们提起角厮罗，那我不妨告诉你们，以后不用向他纳一份添巴。”
杨道焕义正词严的说道：“如果他派人质问，你就说，是西宁卫要求的。如果他不服气，只管来找我。动刀子还是动嘴皮子，全看他想得到什么结果。”
失剌多吉闻言，精神一振，连连点头称好。
他们的计划得逞了，杨道焕的目的也间接达到了。
透过日月山诸番，向角厮罗施压。
“现在，我们可以谈一谈，你们能给我提供什么物资！”杨道焕问道。
失剌多吉和几位头人眼神交流了一下，然后问道：“请问大人需要什么？”
“我不挑，什么都要。金银铜铁盐等等，还有战马和士兵。”
杨道焕说了一大串，然后问道：“你们能提供什么？”
失剌多吉犯难了：“您说的那些，卑下那里都没有。每年要给朝廷缴纳良马，多余的粮食交给西宁卫换茶叶，再送给角厮罗。”
思来想去，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粮。
可他们不想无偿出粮，就算有偿，银子可不如粮食宝贵。
杨道焕听罢，不等失剌多吉开口谈粮食，便道：“如果本官不用银子而是用布和你换粮食、羊毛、战马，你觉得怎么样？”
失剌多吉起初有点懵逼，但很快眼睛发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