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一月的京师寒冷异常，杨道焕待在暖阁里就不想出来。
唯一的缺点，大概是暖和是够暖和了，但空气很干燥，需要多喝水。
杨道焕刚喝了几口茶，沈秋白就来了。
他是杨道焕派人请来的。
“找我啥事？”还没寒暄两句，沈秋白就迫不及待地问道。
“酒楼生意怎么样？”杨道焕问。
“挺好的。我跟你说，开酒楼比念书有意思多了，每天遇到不一样的人，别提多高兴。”
沈秋白说到酒楼，整个人神采奕奕。
“把它关了。”
“好嘞，什么？你刚说什么！”沈秋白定了定神，才想起来杨道焕说的是什么。
杨道焕郑重的说道：“把酒楼盘出去，暂时不开了。”
“为什么？你没管过酒楼一天。”沈秋白不愿意。
杨道焕只好耐着性子，向他解释道：“不是我不想赚钱，而是出了意外。”
“什么意外？”
“唉！朝廷内外斗得太凶，我恐怕朝不保夕。”
“你一个国子监生，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你的头上。”
“但我现在是兵部职方司主事，正六品。”
“什么时候的事？”
“今天。”
沈秋白听罢，这才一脸严肃的思考问题。
然后，他想起了杨道焕的“壮举”。
“莫非你扳倒韦瑛的背后另有隐情？”沈秋白睁大了眼睛。
“这里头的事，我不能说啊。”
杨道焕犹豫道：“我只能告诉你，我有一个预感，天可能真的要塌下来。我已经请大哥搬出去，我们也打算搬家。”
宫闱之事从来是讳莫如深。
拜清宫戏和大义觉迷录所赐，九子夺嫡的故事几乎家喻户晓。
很少有人知道，嘉靖的爸爸和明孝宗发生过宫廷内斗，孝宗的太子之位差一点不保。
不管从历史记载，还是自己亲身体会来看，这种紧张的气氛已无处不在。
迟早有一场大爆发！
而爆发的开端，往往是拿小人物开刀。
杨道焕这么引人注意，不得不防。
“你打算搬到哪里？”
沈秋白也收起了恼怒，认真地问道。
毕竟，杨道焕是他心目中的妹夫。
“为了办事方便，距离正阳门越近越好，但不住在城里。”杨道焕说。
以他的职位，压根不用担心早朝的事。
听杨道焕的口气是想办这件事交给自己办，沈秋白便问：“你有事？”
“当然有事。我已经派人去把沈姑娘请来，这件事得好好合计一下。”
杨道焕回答道。
这时，沈凌霜从外面进来，听到他们的谈话，皱眉道：“这么急着搬走？”
“你来得正好。”杨道焕解释道，“我现在是官小名声大，又没有进士出身作挡箭牌，必须得防一手。”
关于想把张玉龄送入宫的想法，杨道焕没有说出来。
“你找我来是为这件事？”沈凌霜问。
“不是。”杨道焕等她坐下，才道：“我想问一下，你们会给家里写信吗？”
“当然写！”沈秋白不明就里。
“请沈姑娘给令堂写封信，信里顺便提一句我。”
杨道焕目光闪烁，低声说道：“请一定要写上这几个字‘王英之事，我不知情’。”
沈秋白满脸疑惑。
但沈凌霜听懂了，点了点头。
王加上英，就是韦瑛的“瑛”。这封信是给王越的，表明自己事先并不知道韦瑛在万全右卫。
“除了这件事，还有别的吗？”沈凌霜问。
“帮我挑选一些礼物，我要去拜访杨家的族长。”
“现在？”
“就是现在。”
“好吧。”沈凌霜起身离开。
新官上任后，走动的第一户人家很重要，从某种程度上代表你这个人跟谁走得最近。
按理说，杨道焕第一个走动的人家，应该是尹旻。
他是吏部尚书，又是百官之长，理应第一个和他搞好关系。
但杨道焕不这么想，尹旻之上还有内阁首僚万安。可是自己和万安不熟，连万安家的门都进不了。
拜访杨载基，一是作为族人拜访族长合情合理，二是要借杨载基清流的身份当挡箭牌。
第三点，也是最重要的。
万安虽未出场，但自己必须消解此人的敌意，至少不能让这老东西认为自己是尹旻的人。
等沈凌霜备好了礼物，杨道焕就踩着瑞雪，带着仆人们，踏上前往杨载基府的路上。
他到的时候，看到府上大门敞开。
作为杨氏一族的长房嫡孙，大郎杨道熠站在门口亲自迎接，这礼节有点重。
连杨道熠都出来了，杨道灿和哼哈二将自然也在场。
“大兄，小弟拜见大兄！”
杨道焕不得不以族弟的身份，向杨道熠行跪拜礼。
“八郎快快请起。”
杨道熠将他搀扶起来：“几日不见，八郎比以前壮了一些。”
“也只是壮了一些，还是瘦的很。”杨道焕笑道。
憋了一肚子火的杨道灿，这时候插话：“八郎，见到大兄就行跪拜礼，怎么见到为兄就不理会，难道没看到我吗？”
“哪能没看见三哥儿，只是小弟好久没见大兄难免激动，一时没来得及向三哥问安。”
杨道焕深深地施了一礼，“还请三哥宽恕则个。”
这把杨道灿整不会了，本来还想趁机拿规矩羞辱一番，没想到杨道焕能屈能伸，不给他趁机发作的机会。
一看自己的“大树”被堵了嘴，杨道琰和杨道焰两个哼哈二将也跑出来，气势汹汹的让杨道焕向他们行礼。
杨道焕却不肯，只道：“两位哥哥都是旁系，按道理说，我应该行礼问安。
但这里是天子脚下，我虽是你们的兄弟，却也是官员。
想让我行礼，但你们得先向我行礼。因为你们没有功名，见到朝廷官员理应先行礼，此乃国礼。
等国礼行完，我再行家礼，这是规矩！”
把哼哈二将说得一愣一愣的，乖乖的退到杨道灿的身后。
在一旁的杨道熠见了，不由得道：“数月不见，不想八哥儿已经变得这般伶牙俐齿。”
“让大兄见笑了，我只是担心他们不懂规矩，惹人笑话。”杨道焕轻描淡写的说道。
哼哈二将面面相觑，怎么还成我们的不是了。
杨道熠见他们不是对手，怕在门外丢了杨家的脸面，便请杨道焕入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