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以前不一样，杨道焕是在里屋见到的杨载基。
这就很有深意了。
再加上，让亲儿子在门外迎客。
杨载基俨然已经把他当做杨家仅次于二房的最重要的族人。
宗家、旁系是家族内部以血统进行区分，到了外面，稍微有点地位的家族都注重族人一体。
人家可不会细分，只会认为是安陆州杨氏一族怎样怎样。
杨道焕心里也清楚，杨载基为什么会这样。
他一个官位不高的清流，平日里没少被冷落。因为自己的缘故才被人烧冷灶，估计在外面得意了不少。
“八哥儿，你怎么没有拜访尹尚书？”寒暄了几句，杨载基忍不住问道。
在他看来，拜访吏部尚书的这一步很重要，几乎决定前途。
杨道焕可不会告诉他真话，只道：“小侄身为杨氏一族，理应先来拜会族长，这才合礼法。”
杨载基一副“不出我所料”的表情，开始长辈惯用的口气，向杨道焕说教：
“你不在这阵，朝中的确发生了很多事。这些都与你无关，你最应该做的是先去拜访尹尚书。”
“族长教训的是，小侄改日登门拜访。”
杨道焕露出一副受教的模样。
“孺子可教也。”杨载基欣慰的点点头，“以后，你要来府上多多走动，让你大哥教你一些京师的礼仪。”
“小侄记下了。”
杨道焕转头向杨道熠：“大兄，以后请多多指教。”
“好说，好说。”杨道熠回过神来，随口说道。
他刚才一直在偷偷观察杨道焕，看上去非常的恭敬温和，除了伶牙俐齿，似乎不像杨道灿说的那样，骄横跋扈，心狠手辣。
杨道焕也注意到大兄的脸色，知道他在偷偷观察自己，心里有了主意。
与杨道灿等人不一样，杨道熠属于受过良好教育的那种，行事风格颇有谦谦君子风。
杨道熠也时运不济，屡次乡试都不中，还在家苦读。
对于他，杨道焕还需时间观察。
“对了，你什么时候到兵部办差？”
杨载基抱着手炉，随口问道。
杨道焕答道：“已经办妥！明日正式去兵部职方司。”
屋里一众杨家子弟，顿时表情各异。
“够快的。”杨载基笑道。
“尹尚书早就拿到了小侄的敕命，去了兵部司务厅，又有司务等着，所以很快。”
杨道焕说道：“办完名册，若不是刑侍郎留下小侄，小侄到府上的时间兴许更早。”
杨载基一脸惊讶。
堂堂的尚书，百官之长就这么等着办事；兵部左侍郎，也是一部之贰，居然和小小的六品主事谈话。
如果不是对杨道焕知根知底，杨载基还以为杨道焕出身不凡。
关键是，杨道焕本人还表现得轻描淡写，这都不算事。
杨道熠叹气道：“八哥儿真有出息！这么些日子，居然结交了这么多的朝廷中的大人物。”
闻到了一股酸味，杨道焕赶忙轻咳一声，道：“大兄只看到小弟吃肉，没看到弟挨打。
在国子监的时候，人家看完小弟的举荐函，都是用扔的。”
这类糗事，杨道灿听着就很爽，脸上终于露出笑容。
别停啊，继续……
杨道焕怎么会让他如愿：“不过好歹熬出来了。只是，恐怕又陷入另一个麻烦之中。”
听到这句话，别说杨道灿，就是杨道熠也想骂人。
十六岁做到兵部主事，还要怎样！
杨载基沉闷了半响，才道：“到了新的地方，只要不惹事也就熬过来了。遇事不要冒头，先听别人说，日子久了，关系熟了再话多一点就行。”
这是经验之谈。
杨道焕却不这么想，自己不搞事，怎么能出人头地。
再说了，这可不是一般的职场，而是帝国的朝堂。
人家可不会主动把位置让出来给你，你得抢！
不过，杨道焕还是拿出乖巧宝宝的模样，对杨载基的教诲连连点头。
正说着，忽然见到府上的仆人来了。
那人先是看了杨道焕一眼，然后向杨载基禀报：“老爷，韦府派人来了，招八哥儿到韦府有事商量。”
“哪个韦府？”杨载基问。
“宫里的那位。”
“他啊。”杨载基心头一颤，韦兴可惹不起。
杨道焕起身，向杨载基等人一一行礼：“我有事先告辞了。”
韦兴居然派人找到这里，不能不引起杨道焕的重视。
也许发生了什么大事！
结果，等杨道焕去了才知道，啥事没有。
为什么这么肯定呢？
因为……杨道焕被迫站在他府上的院子里，顶风冒雪。
韦兴或许是用这种方式告诉他，谁才是他头顶上的那朵云。
别以为你去了兵部，我就奈何不了你。
杨道焕站在雪地，心静如水。
“知道韦兴的权力即将如明日黄花，等新君继位就要凋零，但在凋零前还得维护。”
“让他出一出气也好，省得我想理由来拜访。”
“就是有一样，我一个六品主事，芝麻大的官，你们上赶着折磨我，几个意思！”
“没活儿可以咬打火机啊！”
杨道焕心里腹诽着，脸上不动一点声色。
身形也不动如山。
很快，风雪将他的衣服和帽子都堆满了雪。
“杨兄，过来吧。”
韦晃终于从屋里出来，向他招手：“我已经替你求了情。”
杨道焕迈着快要冻僵的脚，走到门前。
两个奴仆给他拍掉身上的雪。
“韦兄，多谢你在韦爷面前替我美言，改日请你喝酒！”
杨道焕一边拍雪一边谢道。
“唉，杨兄不知，真是一言难尽！我都被骂得狗血喷头，差点和你一样受罚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你拜访杨载基家，可被视作靠近清流。阿爹最讨厌清流，尤其是杨载基那种古董。”
“他毕竟是我的族长，我理应亲自拜访。”
“好了。这些解释的话就别提了，你回去吧。”
“我还没见到韦爷。”
“阿爹已经走了。宫里来人急召阿爹入宫，好像有大事。”
“好吧。”
杨道焕再次谢过韦晃，然后转身离开。
这次，算是给他一个警示。
朝中各大势力已经到水火不容的地步，以后想要坚持中庸，付出的代价会更高。
也必须更加小心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