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宣府的时候，杨道焕对定西侯蒋琬也算有恩。
蒋琬派人送请柬，也不算希奇。
杨道焕见到蒋府家仆，才知道下个月初一是蒋琬的生辰。
请柬的内容，自然是邀请他赴生辰宴。
杨道焕没有细想就答应了。
以后，这种事免不了。
熟悉也好，不熟悉也好，只要别人下帖请了都要去。
这就是官场。
十二月初一日的清晨，杨道焕就被林清芷捉起来细细打扮。
出门赴宴，那可是要讲体面。
杨道焕坐在铜镜前，任由林清芷摆弄他的头发，不经意的打了一个哈欠。
热气喷在冰冷的铜镜上，镜面出现一层薄雾。
杨道焕用手擦了擦，镜面随后映照出自己的模样。
“嗯？我下巴怎么有胡子！”
看到镜面上的一条黑带，沿着下巴往左右两边一直延伸到鬓角附近，杨道焕惊了。
林清芷不以为意，一边为他梳发，一边道：“爷，你过了今年就十八了，有胡子是正常的。没胡子才奇怪呢！”
明年，杨道焕虚岁十八，实岁十七。
“不对吧。我看尹尚书和余都堂的胡子都是山羊胡，多么的漂亮啊。”
杨道焕摸了摸自己下巴柔软的胡须，“我这是络腮胡，我的天啊，那不是杀猪宰羊的男人才有的！”
“错了。爷是将军胡，像张三爷那种，多威风啊！”
林清芷笑道。
“不行，太丑了。你帮我把胡子刮掉！”
“啊，那不就成了宫里的宦官吗？”
“呃……”杨道焕才想起这茬，只得放弃了剃胡子的想法。
古代区分男人和宦官有一个标准，那就是有没有胡子。
东汉末年，袁氏兄弟杀入宫中，见到没胡子的就砍，为此冤杀了一批人。
算了，等胡子长长了再说吧。
梳好头发，换了身新做的衣裳，整个人感觉神清气爽。
出府后，杨道焕骑着马，带领几名下人晃了约一个时辰才到定西侯府。
侯府大门敞开，宾客鱼贯而入。
杨道焕下马，把马匹交给侯府的下人，带着礼物，在侯府门前排起了长队。
也有不用排队的。
杨道焕只看了一眼，就发现各部尚书、侍郎的高官，京城勋贵和外戚等，就不需要排队。
“这个侯爷真忘恩负义！”
陈黎在杨道焕身后，小声嘀咕一句。
杨道焕回头瞪了他一眼，提醒道：“以后不许说这种话，否则就离开杨府。”
“小人知道了。”陈黎赶紧住了口。
觉得自己语气有些重了，杨道焕稍微柔和道：“你忘了我过去和你说的话？我现在是正六品的小官，只配排队，明白吗？”
“爷，小人没忘，只是一时觉得气愤就说出来了。”
“下不为例。”
“哎！”陈黎连连点头。
蒋琬到底是世袭侯爷，又在外镇守多年，颇有威望。
这样一个人对六品官礼遇有加，是个人都觉得这里头有问题。
刚出了韦瑛那档子事，阴云尚未完全散去，再来这一出，无疑是不打自招！
杨道焕一边排队，一边饶有兴致的观察着众人。
再听着门口司仪的唱声，他发现，原来排队也有讲究。
比如进士出身的官员，就在大门西侧。
他这种监生出身，则在大门的东侧。
西侧又有讲究，庶吉士不用排队，直接就可以越过众人进屋。
明代上层社会很讲究，清流和勋贵虽有通婚，但界限分明。
凡是想有个好前程的年轻人，都避免和顶级勋贵通婚，以避免出现朝廷因担心文武合流而不肯授予重职的情况。
这波年轻人中，以庶吉士最为吃香。
自天顺朝起，便有“非进士不入翰林，非翰林不入内阁”的说法。因此庶吉士被称为“储相”，换句话说，已经一只脚踏入最高权力阶层，甚至有机会入阁。
这样的身份，长时间排队的确不合适。
哼！总有一天让这些眼高于顶的庶吉士们给老子研墨，整天写公文。
正想着，便轮到了自己。
杨道焕把自己的身份报了，并拿出请柬，随后奉上贺礼。
然后跟着前面的客人，走进府邸。
因为蒋琬勉强算是儒将，又刚在宣府立了功，来的人很多。
杨道焕想挤进堂内，见一见这个寿星，都得再次排队。
他可不是喜欢做这种事的人，也就没有掺和，便闻着饭菜香味去吃席。
到了那里一看，哟呵，这和前世吃席没区别。
身份地位高的不用抢座位，都在正堂内推杯换盏，身份低的都要抢座位。
而抢座位要靠眼疾手快，这个他最在行。
“陈黎你在外面，我抢到位置吃了之后给你打包。”
在门外站了一会儿，看到有一桌空了，他毫不迟疑的坐上去。
屁股刚沾凳子，就听到身旁有人问：“请问这位兄台是哪一科进士？”
屋内一片喧哗声，或坐或站了许多官员。
杨道焕扭头一看，说话的是个年轻人，还被数名青年簇拥着。
“哪一科都不是！”杨道焕起身回答。
不料，这个回答惹得他们仰头大笑。
“有什么好笑的！”杨道焕皱眉。
“你不知道吗？这一桌和上一桌都是进士。”青年道。
“奇了怪，吃饭靠本事，怎么还分进士或不是进士？”
杨道焕直接坐了下来。
青年把脸一沉，道：“兄台好不懂规矩，难道你是传奉得来的小官儿。”
“是有如何，不是又如何？你我都是客，是客就得按照主人的规矩来。”
杨道焕听出青年的奚落，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。
这可把青年气坏了。
他直接叫来了在屋内侍候的侯府管家：“你来平平这个理，哪有传奉小官坐在这里？”
那管家不敢得罪青年，向杨道焕喝道：“喂，你能来侯爷府上已经是莫大的荣幸，还不离席！”
“叫我走？有规定这张桌子是进士才能坐吗？”
杨道焕不动如山。
“没有。”管家狗仗人势，“不过，准备落座的都是进士，还都是翰林院的，你凭什么坐在这里！”
“我就一个人，你们这么一群人，多我一个算什么。”
杨道焕还是不动，“况且食不言寝不语，吃了饭就散了，哪有那么多的讲究。”
“你……！”
管家很恼火，怒道：“你小子不识抬举，来人，给我把这个闹事的家伙轰出去。”
随着管家的招手，数名下等仆人涌了进来，按住杨道焕的胳膊就把他往外面拉。
这屋的其他人都很守规矩，只有杨道焕像个显眼包，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。
一时间，屋内都安静了下来，都看着杨道焕被架着扔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