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到打斗停了,李大脑袋和其他小商贩们才小心地走出店铺,收拾了门前被打坏的物件,开始了各自赖以为生的买卖。
此时日头已经高了,大街上车水马龙,行人摩肩接踵。街两旁店铺林立,有茶坊,赌坊,兑坊,行院,酒肆,面店,果子铺,彩帛铺、香椒铺、油酱铺、食米店、生药铺等,林林总总,五花八门,好不热闹。
四兄弟买了几个梨,一边吃着梨,一边四处观瞧。
大郎见此喧嚣的市井不禁叹道:“看到这繁华世界,不由得想起儿时俺等兄弟的志愿。那时俺等愿效仿班超,万里封侯,经过多年的戎马生涯,枪林箭雨也不知经历了多少,到如今俺们身上伤痕累累,俺的双鬓也开始有了白发,却仍然功名不成。有时候俺就会想,是不是俺们就会像汉飞将李广一样,命中注定了就不能封侯?”
二郎忙安慰道:“这次大军北征,定能收复燕云十六洲,那正是建功立业之机,想来离咱兄弟们封侯的日子也就不远了。”
四郎杨延辉在一旁说道:“朝廷对这次的出征过于乐观,认为定能一举收复燕云十六洲。大宋的军队以重甲步兵为主,利在城池的攻防厮杀。而辽国军队则是以骑射见长,利在野战。这次我们集结的步兵虽然众多,但良莠不齐,在辽国的茫茫旷野之中,如果遭遇到辽军大队骑兵的冲击,后果将不堪设想。到时候不要说指望封侯,能保住一命就不错了。”
“哈哈,你们只会空谈什么封侯,俺这里却找到一个封侯的方子。”三郎突然笑道,然后向前一指。
大家定睛观瞧,只见前面有一家相士馆,门口挂有一青布幡,上书四行偈语:
“甘罗发早子牙迟,彭祖颜回寿不齐。
范丹贫穷石崇富,八字生来各有时。”
下面又插着个纸招儿,上写着:“相面算命,卦金一两。”门口聚集着许多闲人,正交头接耳地往里观瞧。
“这几句话写得有意思,卦金一两,这么高的卦金想必这个相士不是凡人,走,哥几个进去瞧瞧。”大郎说罢带来弟兄几个分开了门口围观的闲人,迈阔步进了相士馆。
但见馆正中有一乌木桌案,后面端坐一老道,头戴星冠,身披鹤氅,长髯广颊,碧眼方瞳,飘飘然如神仙之态。旁边侍立一青衣小童,头绾两枚浑骨丫髻,对兄弟诸人问道:“你们之中谁要算命?”
杨大郎答道:“我们兄弟几个都想算一算,看命中是否能够封侯?”
老道扫了兄弟几个一眼,微微一笑,说道:“贫道天机子,最能知因知果,专算生死贵贱。今儿本想给几位客官算一卦,但碍于贫道自立的章程,所以不能为几位算命,敬请客官们海涵。”
“咦,为啥你不给俺们算?”杨大郎奇怪道。
“贫道的章程中有三不算,客官们可知道?”天机子问道。
“哪三不算?”
“一,不给卦金者不算。”
杨大郎听罢从怀里摸出一锭五两的银子,放在桌案上,说道:“这卦金应该够了吧。”
“第二条,不信者不算。”天机子说道。
“只要你算得准,俺兄弟们自然信你。”大郎忙说到。
天机子听到此言不禁冷笑道:“最后一条:将死之人是不给算的!”
听罢此言,唬得兄弟几人都面面相觑,正如分开八片顶阳骨,倾下半桶雪水来。
四郎杨延辉在震惊之余转过念头来,朗声说道:“俺等兄弟驰骋疆场多年,什么样的阵仗没经历过?俺才不惧你这算命老儿的胡诌。俺只信手中弓刀,不信命!”
言罢杨延辉对三位兄长们说:“既然这算命老儿的话不中听,咱们就去别的地方耍耍。”,然后带头就往外走。
刚迈出两步,杨延辉就走不动了。低头一看,原来手腕被一支干瘦如鹰爪的手紧紧抓住,那正是天机子的手。
但见天机子笑眯眯地说:“你这位客官相貌罕见,我倒要给你算算。”说罢拉着杨延辉就往回走。
杨延辉是个体格彪悍的武将,但被天机子一拽,竟身不由己,退后几步跌坐在凳子之上。
天机子一面细细盯着杨延辉,一面算道:“你印堂开阔,命宫光明,表明你才智超群,将来会手操大权。你眉高耸秀,目烈有威,表明你命中权威禄厚,万人皈依…”
杨延辉听到此处,不耐烦地打断了天机子的话:“你给俺就此打住吧,俺可不想让你给俺算命。”
“老夫毕生精研命相,从没见过你这样奇绝的相貌,今日怎能错过?”天机子说道。
杨延辉冷冷说道:“天机子,你不是有三不相么?首先俺是不会给你卦金的。再者俺从来就不相信算命。最后,俺从来出征都是在先锋阵之中,不就是你说的将死之人么?”
听到此言,天机子忙讨好地笑道:“那三不相都是对一般世人而言的,对于将爷你就不同了。”然后继续算道:“你鼻高颧拱,主多帮助。你耳垂厚大,命犯桃花。”
话音未了大郎二郎和三郎一顿大笑。天机子不解地嗔道:“难道老夫算得不对么?”
二郎嘿嘿的笑道:“俺们的四弟向来在女子之前都很木讷,这命犯桃花又从何说起?”
“这命中注定的又怎会错?”天机子不屑的说道。然后看着杨延辉的手相算道:“从你的手相上来看,你是个铁镜重磨,明月正圆的命。你命运多舛,将经历---呃,这地方不该是这样的啊,待我再细细的算一算”边说边掐指算来。
杨延辉终于压不住性子了,猛然一抽手,止住了天机子的算命,然后以嘲弄的口气说道:“常言道:天机不可泄露;天机子,你如此泄露天机就不怕遭天谴么?”
听到此言天机子像被蝎子蜇了一样,跳起老高,然后将桌案之上的物件扫到地上,摔了个稀烂。他的发冠也碰掉了,披散着白发,面貌狰狞,厉声叫道:“你们怎么老是跟我说天谴?我可不怕什么天谴,你们这些将死之人都给我滚!”
这时远方吹响了一支嘹亮的画角声,然后响了号炮三声,“大军要开拔了。”旁边不知是谁嚷了一句,兄弟几个慌乱中纷纷退出馆外。这时从城内各商铺酒店赌坊勾栏里出来许多军卒,向城外的军营跑去。杨延辉和兄弟们也夹杂在众军人之中,边跑边不解地回想天机子的疯狂举止。
一炷香的时间过后,西路征辽大军已经在辕营里列队集结完毕。士兵们在教场上整齐排列,指挥使们都肃立在各自的队前。
演武厅上,正面放着三把浑银交椅,坐着主帅潘美,副帅杨业和监军王侁。左右两边,齐刷刷排着一众校尉。
一名军令官站在厅前,正高声宣读军规:“有违抗军令者斩,临阵退缩者斩,泄露军情者斩,贻误战机者斩,喧哗乱阵者斩,独自进退者斩…”
杨延辉此刻全副戎装站在众校尉之中,心神不宁,诸条军规都划耳而过,唯有那个“斩”字反复地撞击着他的心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