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璃之父骤然陨落,既无灵源积蓄留世,亦未获任何抚恤补偿。此前漫漫时光,他以独行侠般的身份,在修炼界营生。虽身怀保命之法,却仅能以此勉强应付身后葬仪,耗尽所有底蕴。
遭此剧变,青璃之母无奈踏入尘世,于生计间艰难奔波。即便如此,家中境况依旧如坠冰窟,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辛。彼时青璃尚处幼年,可那因财物匮乏而生的苦涩之感,恰似阴魂不散,在往后悠悠岁月里,始终纠缠不休,萦绕心间。
为帮扶这个风雨飘摇的家,青璃母亲的兄弟搬至家中。此人将自身灵力积蓄与青璃姐姐的积攒合于一处,试图以此稳固家中根基。这位舅舅孤身一人,并未组建自己的修行家族,平日里贪恋琼浆,沉溺于赌局难以自拔。然而在这艰难之际,他竟也能暂且压制杂念,勉强安稳下来,为维系家用贡献力量。
时光悄然流逝,舅舅在青璃家中一待便是八年。直至某一日,或许是生活重压难以承受,又或许是心底那难以克制的酒瘾与赌念再度翻涌,他竟毫无征兆地悄然消失,恰似一缕青烟,消散于天地之间。想必,定是重归那放纵的酒赌世界。好在那时,青璃与姐姐已渐趋成年,舅舅也算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他在此的使命。
青璃姿容绝美,在武院之中,宛如明珠般璀璨夺目,备受瞩目。那一届的武院舞会,她艳压群芳,荣膺舞会皇后之位。
平日里,常能看到她与家世显赫、修为不凡的少年郎并肩而行,悠然漫步在学院的回廊之间,风姿绰约,令人侧目。凭借武院颁发的丰厚奖学金,她毅然告别家乡,奔赴武穆山那座清幽的小学院求学问道。
初入武穆山学院,她便如脱胎换骨一般,首次将全副心神倾注于修行之上,往昔热衷的社交生活,已然被她抛诸脑后。连她自己都未曾料到,在修真一途,她竟天赋异禀。
每日刻苦修炼,课业成绩出类拔萃,屡屡荣登院长亲拟的嘉奖名单。这般卓越表现,成功引得武堂高层的关注,当即被纳入精英弟子之列。
自此,不但免去了一应学费,每月还有不菲的修行资源与俸银发放,只要她有志于在修真路上继续深耕,武堂自会全力支持。而青璃,也确实心怀壮志,一心向道。
武穆山学院的精英弟子,一部分留校,大部分会进一步寻找机缘发展武道。
她始终难以忘怀父亲的悲惨遭遇,以及家庭往昔所历经的重重磨难。
那些年,家中因父亲签下的不公平契约,加之所处环境恶劣、工作条件毫无保障,致使整个家庭深陷困境,生活的重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这般刻骨铭心的过往,如同烙印一般刻在她心间。
后来与玄影谈及此事,她直言,正是这段不堪回首的经历,在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,促使她决然踏上仙法之路,立志要为世间如自家这般饱受欺凌的弱者讨回公道。
说这话时,她目光坚定,语气诚挚,毫无半分调侃或隐晦之意,与常人提及此类过往时的闪烁其词截然不同,让人真切感受到她内心的执着与热忱。
其实,仙卫和辩法者的资格,主要是修为,而不是法理,所有法理,都是直接灌输到脑袋里的,不用学,仿佛天生就懂法。
青璃只要修为够,就可以当辩法者,而修为的考核,只要是在一些认可的武院毕业,就默认符合条件。
武穆山毕业后,琅琊之地的一所声名远扬的仙法学院,向她伸出了橄榄枝,为其提供了充足的修行资源与资助。
再加上她此前积攒的各类奖学金,以及从仙法商会凭借自身信誉借到的灵晶,诸多助力之下,她得以顺利完成学业,在仙法与律例的学识海洋中尽情遨游,收获颇丰。
这仙法商会专为修行者提供借贷服务,借贷者需以自身未来的修行成果或珍贵法宝作为抵押,信誉良好者方能获批。
青璃凭借在修行界初显的名声与诚信记录,成功借到了所需灵晶,解了燃眉之急。
时光荏苒,十年转瞬即逝,青璃凭借自身扎实的学识与出众的能力,在天元城一家规模虽不算庞大,却在业内颇具声誉、盈利颇丰的原告辩法者事务所,谋得了助理职位。
初入职场的她,兢兢业业,崭露头角。
然而,四年之后,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她原本平静的职场生活。
她与事务所的管理合伙人之间,一段恋情悄然滋生,却因种种缘由引发轩然大波,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,丑闻缠身之下,她无奈只能带着多年积累的人脉与手头的重要文件,毅然决然地选择独自闯荡,开启了一段全新的征程,在这纷繁复杂的仙法世界中,继续追寻属于自己的正义与荣耀。
“这一切听起来可真够励志的,”玄影说道,“从贫苦走向富足。”
“是啊,我这也算是修行界的美梦成真了。虽然无法步入大宗门,但也有机会独步江湖了。”
“你和灵岳是怎么认识的?”
“在一场关于辩法者自身安全的研讨会上。”
“我就知道,专注修行准没错,等生意好了,或许有机缘快速进到下一个层次。”
“我并没有太过于耀眼的资质让大宗门看上,本想慢慢提升自己的修为,维持好自己现在的生活,结果就遇上了这些事。”
“你觉得自己值得更好的?”
“我觉得自己得到的,正是应得的。谁还没有一点理想。当我的眼界开阔了,我开始理解我原来的生活,但我知道,我原来那些还在原地的朋友,已经无法理解我了。有的以为我遥不可及了,有的以为我更不堪了。再来杯千年灵芝酒。”
“你得啥时候回家?”
“喝完这杯酒就走。”
“那就来杯双份的。”
玄影能感觉到,青璃身上有种宏大且不可避免的既定命运之感。
他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,或许是因为她父亲被松木砸死的遭遇。
但这种感觉的表现,是一种疲惫的认命。
“你为啥不干脆了结这一切呢?”玄影问道。
“可我挺喜欢和你见面的。”
“我是说和灵岳的关系。”
“哦,那可不行。”
“因为你爱他?”
“不然还有啥原因?”
“我不清楚。”
“你看,就这么简单,不是吗?”
青璃对灵岳忠心耿耿,她一直这么跟玄影讲,说自己别无选择。
即便如此,每次玄影打电话,她还是会挑选见面的地方。
“我好累啊,”她说,“你会觉得累吗?”
“不会,”玄影说,“我太害怕了,根本顾不上累。”
“怕啥?”
“怕发现最美好的时光已经过去了。”
“有时候,我特别想重新开始,”她说,“变成一个全新的自己。”
“别光说不做啊,去做就是了。灵岳显然已经做到了,你也可以。”
“可我已经重新开始过了,现在这样就是。”
“你以为和灵岳在一起,就能改变生活?”
“不,灵岳是另一回事。”
“那我算啥?”
“你啊,是种放纵。对我没啥好处,就跟香烟或者酒似的。”
“对你的健康有害?”
“你要是知道就好了。”
玄影猜不透青璃在自己眼中看到了什么。而他眼中的青璃,除了明艳动人的外表,还有一种真切却又难以捉摸的悲伤,如爪子一般,深深嵌入他的心底。
玄影不难理解,为何青璃的悲伤如此触动自己,为何自己对她的感觉这般强烈。
无需心理学的理论,便能找出缘由。
他想起母亲,深夜在厨房喝着灵芝酒,手指轻敲着层压板,暗自思忖怎么就嫁给了父亲,住进郊区这破旧的房子,还被自己这个哭闹的孩子束缚。
还有父亲,坐在电视机前的椅子上,手里握着一罐自酿的啤酒,在母亲离家后,独自陷入黑暗,脸上带着车祸受害者从报废车辆中踉跄走出时的那种茫然神情。
为何酗酒者的孩子总会莫名被酗酒者的性格所吸引?
若能解答这个问题,或许就能明白,多年前自己为何会与名叫闫妮的悲伤又温柔的女孩订婚,她满足了自己所有的不安,最终却悔婚,跟着一个叫胡舟的八十八岁专治不孕不育的专家医生跑了;
也能明白,几年后,自己为何会将真心与事业都倾注在罗兰身上,她悲伤且沉迷毒品,背叛自己就如同酷热难耐的日子结束时必然会到来的雷暴一般。
同样也能明白,自己为何会被青璃的悲伤吸引。
是因为在她的悲伤中,看到了救赎自己灵魂的机会,能去做那些父母撕毁自己生活时,自己未曾为他们做的事?
还是仅仅因为她与挚友灵岳在一起,而自己对她的渴望让血液都沸腾起来?
这些因素都有。
平日里,大都是玄影去青璃上班的地方找她,对接待员说自己是玄影,要谈刘氏越界的事。
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案件,以刘氏这个凡间枭雄的名头命名。
刘氏在修真界有成千上万的案子。
所以,当玄影出庭回来,看到通讯器信箱里有关于刘氏案件的消息时,颇感惊讶。他回拨过去,青璃用近乎耳语的声音与他交谈。
“你现在有空吃午饭吗?”
“有啊,”玄影说,“当然有空。”
“你啥时候能脱身?”
“现在就行。你想在哪儿见面?想吃啥?”
“哦,随便挑个地方,玄影。哪儿都行,吃啥也都行。”
青璃于灵食斋内等候玄影。
斋内,几张小巧石桌局促地挤在那狭长的空间里,每张桌旁皆坐满了修行者,男男女女们高声谈笑着,大口吞咽着店内颇具特色的灵肉夹饼,饼中溢出的灵蔬丝,不时从他们齿间垂落。
青璃倚靠着椅背,双臂交叉抱于胸前。
“此处何种灵食为佳?”玄影入座后开口问道。
“皆为佳品。”青璃应道。
“那灵雁夹饼看着倒不错。”
“我已无食欲,多谢。”
“你这是怎么了?可是出了何事?”
“本是好事。”然而青璃的声音中却听不出丝毫喜悦,“玄影,你说,往后咱们该如何?”
“自然是先用些灵食。”
“就吃饭?近来,我们似乎也就吃吃喝喝了。”
“我向来都依你安排行事。”
“如此说来,我这‘同行之人’当得实在不称职。”
“你与灵岳之间,可是出了变故?”
“嗯,出了些状况。”
恰在此时,身着灵纹服饰的女侍,手持灵讯点餐仪走来,问道:“二位可准备好点餐了?”
“玄影,你可准备好了?”青璃反问道。
“我尚不确定。”
“能否容我们片刻时间?”青璃对女侍说道。女侍微微皱眉,眼中闪过一丝不耐,随即便匆匆转身,步入后厨去料理其他食客的订单。
“我真不想吃了,”青璃道,“你呢?”
“现在我也没了胃口,这家店的服务员应该换人了。”
“那便出去走走。”
“去往何处?”
“随你心意,想去哪儿便去哪儿。”
外面,天气潮湿寒冷,低温让青璃的脸颊泛起一抹红晕。她穿着灰色外套,套在辩法者的职业装外面,双手插在口袋里。
“你想喝一杯吗?看你样子,好像需要喝点。我府上有啤酒。”
“行啊,”她说,“走吧。”
“什么麻烦?是工作的事儿吗?还是因为灵岳?”玄影问。
“兼而有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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