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光。”
赵一鸣伸出手,指尖轻触牢房窗户透进来的那束光。光影在他手上跳跃,地上的光点像是被吸走,消失不见。
“赵先生,你这是……”扶苏站在一旁,有些不解。
赵一鸣收回手,淡淡一笑:“我在感受阳光的温度。”
“先生今日找我来,可是为了儒家经典一事?”扶苏走到桌边,拿起一本竹简,眉头微皱,“我始终认为,儒家经典是绝对的真理,是不可更改的。”
“绝对?”赵一鸣挑眉,走到扶苏面前,拿起他手中的竹简,“那请问扶苏公子,这竹简沉重不易携带,不利于知识传播,如何让天下百姓都读到这‘绝对真理’?还有,人心是复杂的,人心是自私的,读了几本经书,就能解决所有问题?”
扶苏语塞,一时不知如何作答。
蒙毅捋了捋胡须,在一旁说道:“赵先生所言极是,老夫也一直认为,死读书是读不出什么名堂的。”
“老师!”扶苏有些不满地看向蒙毅。
“公子,”蒙毅叹了口气,“赵先生的才华,老夫是信得过的。”
嬴政背着手,踱步到赵一鸣身旁,目光锐利:“那依赵先生之见,该如何是好?”
赵一鸣轻笑一声:“陛下,微臣认为,人,应该驾驭思想,而不是被思想驾驭。儒家思想也好,法家思想也罢,都是工具。关键在于,谁来用,怎么用。”
“哦?怎么讲?”嬴政眼中闪过一丝兴趣。
“秦孝公用商鞅变法,那是法家思想,可结果呢?秦国强大了。陛下您用李斯,那是法家思想,一统六国,功盖千秋。这难道是思想本身的问题吗?是使用的人的问题!”赵一鸣掷地有声。
嬴政猛地转身,盯着赵一鸣,眼中充满了赞赏:“说得好!说得好啊!人驾驭思想,而非被思想驾驭!赵一鸣,你才是真正懂我大秦的人!”
“公子,你觉得呢?”嬴政又看向扶苏。
扶苏沉思片刻,抬起头,眼神坚定了一些:“先生,我有一事不明,如何才能不被各家学说的思想所束缚,真正做到驾驭它们呢?”
赵一鸣笑了,他走到窗边,望着外面的天空:“其实很简单,公子只需要记住,所有思想,都是为我所用。孝公用商鞅,那是为了强国;陛下用李斯,那是为了统一。他们都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,才选择使用相应的思想。而不是为了遵循某种思想,而去做事。”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扶苏喃喃自语,似乎有所领悟。
“赵先生,为何要帮我大秦?”扶苏突然问道,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。
赵一鸣轻叹一声,眼神复杂:“公子,这是一种执念。大秦,是历史上最璀璨夺目的一页。它横扫六合,它书同文,车同轨,它奠定了华夏文明的基础。它……意义超乎想象。”
“但它也二世而亡,不是吗?”扶苏反问道。
赵一鸣摇了摇头,语气坚定:“大秦的遗憾,太多了。陛下虽一统六国,但仍有诸多未竟之事。但只要大秦不覆灭,这些遗憾,都可以改变。”
咸阳宫内,烛火摇曳。
嬴政负手而立,看着殿外黑沉沉的夜空,仿佛要将整个天下都尽收眼底。
“父皇,夜深了,龙体要紧。”扶苏轻声道,眼神里满是担忧。
嬴政没回头,声音低沉:“朕睡不着。”
扶苏叹了口气:“儿臣知道,父皇一统天下,功盖千秋,但……也背负了太多。”
“太多?”嬴政终于转过身,眼神锐利,“朕背负的,是大秦的未来!”
这时,一个清丽的声音响起:“陛下背负的,更是历代先祖的遗憾。”
嬴政看向缓步走来的赵一鸣,眼中闪过一丝探究:“哦?说来听听。”
赵一鸣微微施礼:“秦穆公称霸西戎,却终其一生未能东出中原,问鼎天下,岂非一大憾事?”
嬴政沉默了片刻,缓缓点头:“穆公的雄心,朕懂。”他走到一幅古旧的地图前,指着函谷关的位置:“一步之遥,天堑之别。朕若生在那个时代,定不会让列祖列宗饮恨!”
赵一鸣继续道:“晋崤之战,秦国五十万虎狼之师,被吴起以五万魏武卒打得溃不成军,精锐尽丧,险些断送了秦国的崛起之路,这难道不是遗憾?”
嬴政眉头紧锁:“吴起……黑鹰剑士,便是朕命人仿照魏武卒建立起来的。”
赵一鸣的声音带着一丝惋惜:“还有秦孝公,励精图治,重用商鞅,却英年早逝,未能亲眼看到大秦统一天下。”
嬴政走到龙椅旁坐下,语气有些低落:“孝公是位明君,可惜……天不假年。”
“秦宪公,秦武王……哪一个不是壮志未酬身先死?”赵一鸣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。
嬴政闭上眼睛,长长地叹了口气:“朕……都知道。”
赵一鸣话锋一转:“商鞅变法,强秦之基,却落得个五马分尸的下场,可悲可叹。”
嬴政猛地睁开眼睛,眼神复杂:“商鞅……功大于过!他虽死,然变法之功,永世长存!”
“仲父吕不韦,为秦国鞠躬尽瘁,却被逼饮鸩而死……”赵一鸣的声音越来越轻。
嬴政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,他捂住额头,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:“不韦……是朕对不住他。”
“成蟜叛秦降赵,兵戎相见,手足相残,令人唏嘘。”赵一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叹息。
嬴政的手猛地握紧了龙椅的扶手,指节泛白:“成蟜……他终究还是恨朕!”
赵一鸣看着嬴政的表情,顿了顿,说道:“昌平君,本为秦相,却为了自己的祖国,挥兵反秦,战死沙场,也算是……求仁得仁。”
嬴政沉默了许久,才缓缓说道:“昌平君……是条汉子!”
赵一鸣继续道:“张仪合纵连横,舌灿莲花,为秦国立下赫赫战功,却在新君继位后,被猜忌排挤,最终客死他乡。”
嬴政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,他轻声叹息:“张仪……朕错怪他了。”
“白起,武安君,一生未尝败绩,却死在了一场他根本没有参与的战争中,冤啊!”赵一鸣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慨。
嬴政霍然起身,怒吼道:“白起!朕的股肱之臣!朕恨不得提三尺剑,屠尽那些进谗言的小人!”
赵一鸣平静地说道:“李信,年轻气盛,率二十万大军伐楚,却被楚军打得落花流水,损兵折将,险些身死。”
嬴政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惋惜:“李信……还是太年轻了。”
赵一鸣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飘渺:“还有徐福,率领数千童男童女,远赴海外,炼制不老仙丹,却一去不回……”
嬴政猛地瞪大了眼睛,语气里充满了震惊:“什么?!徐福……他竟然没有回来?!”
赵一鸣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地看着嬴政。
嬴政沉默了许久,突然拔出腰间的佩剑,狠狠地插在地上,发出“当”的一声巨响。
...
“徐福那个老匹夫!”嬴政一脚踹翻了面前的青铜鼎,震得整个宫殿都在嗡嗡作响。他胸口剧烈起伏,怒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点燃,“五千童男童女!还有那些金银珠宝!他当朕是什么?予取予求的傻子吗!”
蒙毅跪在地上,头都不敢抬,大气也不敢喘一口。整个朝堂谁不知道,陛下最恨的就是欺骗。徐福这一手,简直就是在老虎头上拔毛。
“蒙毅!”
“臣在!”
“蒙恬那边,最近有什么动静?”嬴政眯起眼睛,语气森冷。
蒙毅心头一凛,小心翼翼地回答:“回陛下,蒙恬将军一直在边关操练兵马,未曾有任何异动。”
“哼,最好如此。”嬴政冷哼一声,挥了挥手,“你下去吧。”
蒙毅如蒙大赦,赶紧退了出去。
夜色渐深,嬴政独自一人站在宫殿的高台上,俯瞰着灯火通明的咸阳城。他总觉得心里不安稳,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。
这时,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。“陛下,还在为徐福的事情烦恼?”
嬴政没有回头,淡淡地说道:“一鸣先生,深夜前来,有何指教?”
来人正是赵一鸣,他一袭青衣,身形飘逸,宛若谪仙。“指教不敢当,只是有些话,想和陛下说说。”
“说吧。”
“陛下觉得,李斯如何?”赵一鸣突然问道。
嬴政眉头一皱:“李斯?丞相辅佐朕多年,劳苦功高,有何不妥?”
赵一鸣摇了摇头:“陛下可知,李斯会因一念之差,害得全家惨死,落得身后骂名?”
嬴政脸色一变,猛地转过身来,目光如炬: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赵一鸣神色不变:“陛下很快就会知道。还有赵高……他才是真正的大秦掘墓人。”
“放肆!”嬴政勃然大怒,“你敢妖言惑众!”
赵一鸣却丝毫没有惧色:“陛下息怒。一鸣只是实话实说。大秦的遗憾太多了,焚诗书,坑术士……这些都是埋下祸根的种子。”
嬴政沉默了,他不得不承认,赵一鸣的话,有些道理。
“大秦会二世而亡。”赵一鸣语出惊人。
嬴政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:“朕绝不允许!”
“可惜,有些事情,不是陛下能阻止的。”赵一鸣叹了口气,“扶苏……太过愚蠢。他会死,而且会拉着蒙恬一起死。”
嬴政脸色铁青,他最器重的两个儿子,难道都要死?
“赵高和李斯会篡改诏书,扶苏接到假诏,会毫不犹豫地自裁。”赵一鸣继续说道,“蒙恬会阻止他,但最终……还是阻止不了。”
“够了!”嬴政怒吼一声,一掌拍在石栏上,石栏瞬间碎裂,“朕不想听了!”
赵一鸣微微一笑,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。“天机不可泄露,陛下好自为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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