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，大理寺公堂内外，三步一岗，五步一哨，甲胄鲜明的兵士手持长戟，面容冷肃，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弥漫在空气之中，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公堂之上，主审官大理寺卿梅执礼端坐于高案之后，他身着绯色官袍，头戴乌纱，一张素来以刚正不阿著称的脸庞此刻却如同凝结了万年寒冰，不见半分血色。
他的额角，隐隐有汗珠渗出，却不敢抬手去擦。
堂下两侧，早已设好了锦凳软垫。
太子李承乾居左首，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，眼神中满是幸灾乐祸。
二皇子李承泽则坐在右首，端着茶盏，轻轻吹拂着水面上的热气，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悠然姿态，只是那微微上扬的眼角，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。
其后，户部尚书范建、吏部尚书林若甫等一众在京的王公大臣，皆依品级列席旁听，一个个正襟危坐，神色各异，有的面露忧色，有的暗自揣测，有的则纯粹是来看热闹。
公堂正中，礼部侍郎郭攸之身着素服，跪伏在地，老迈的身躯不住地颤抖，一把鼻涕一把泪，正声嘶力竭地哭诉着其子郭宝坤的悲惨遭遇，以及“玄王李承玄”的种种“滔天罪行”。
他的声音凄厉而悲愤，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泪，控诉着施暴者的残忍与自己的无助。
“……当街行凶，目无王法！将老臣的孩儿打得……打得不成人形啊！陛下！诸位大人！朗朗乾坤，天子脚下，竟有如此狂徒！求陛下为老臣做主，求梅大人为老臣申冤啊！”
范闲也悄无声息地混在旁听的人群之中，他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，目光紧紧盯着堂上的情形。
看着这剑拔弩张的阵仗，看着郭攸之那悲愤欲绝的模样，他心中也不禁为李承玄暗自捏了一把冷汗。
虽然他亲眼见识过李承玄的强大与霸道，但这里毕竟是大理寺公堂，是庆国法理的象征之地。
更何况，御座之上的那位庆帝，正通过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这里。
李承玄这般公然对抗皇权，挑战规则，真的能有好果子吃吗？
“啪！”
一声清脆的惊堂木猛然炸响，打断了郭攸之的哭诉，也让整个公堂内的空气瞬间凝固。
梅执礼面色铁青，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“带被告，玄王李承玄，上堂！”
随着他话音落下，堂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。
片刻之后，在一众大理寺差役看似“护送”，实则戒备森严的监视之下，李承玄一袭玄色锦袍，负手而行，施施然走进了公堂。
他步伐从容，神情淡漠，仿佛不是来接受审判的囚徒，倒更像是来此地游园赏景的贵客。
他环顾四周，目光随意地扫过堂上众人。
当他的视线在太子李承乾和二皇子李承泽的脸上轻轻掠过时，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戏谑弧度，那眼神，如同在看两只跳梁小丑。
梅执礼见李承玄这般姿态，心中愈发叫苦不迭。
这哪里是被告之人该有的样子？这分明就是没将这大理寺公堂，没将他这个主审官放在眼里！
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与怒火，深吸一口气，还是硬着头皮，按照既定的流程，沉声问道。
“玄王殿下，堂下礼部侍郎郭攸之状告你于数日前，在京都朱雀大街当街行凶，将其子郭宝坤殴打至重伤，并随后强行将郭宝坤掳至你玄王府中。可有此事？”
随着梅执礼的问话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承玄的身上。
太子和二皇子更是伸长了脖子，等着看李承玄如何狡辩，如何抵赖。
郭攸之也暂时止住了哭泣，用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李承玄，期待着从他口中听到一丝慌乱与恐惧。
然而，李承玄闻言，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慌乱，反而露出一抹极其轻蔑的笑容。
他朗声开口，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公堂，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。
“不错。”
“人，是本王打的。”
“也是本王，带回府的。”
“轰！”
此言一出，犹如平地惊雷，整个大理寺公堂瞬间炸开了锅！
满堂皆惊！
太子李承乾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，他愕然地张大了嘴巴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二皇子李承泽端着的茶盏也微微一晃，茶水险些泼洒出来，他眼中同样充满了不可思议。
他们预想过李承玄可能会巧言令色，可能会矢口否认，甚至可能会倒打一耙，反咬郭宝坤一口。
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，李承玄竟然会如此干脆利落，如此直截了当地承认了所有罪状！
这……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！
郭攸之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，他猛地抬起头，用手指着李承玄，声音因激动而变得尖锐。
“梅大人！诸位大人！你们听听！你们都听听！”
“他亲口承认了！他亲口承认了啊！”
“朗朗乾坤，天子脚下，他竟敢如此无法无天！视我大庆律法如无物！请梅大人为老臣做主！严惩此獠！以儆效尤啊！”
梅执礼也是被李承玄这突如其来的坦白给噎得一窒，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，强作镇定地深吸一口气，试图维持公堂的秩序。
“玄王殿下，你可知当街行凶，殴打朝廷命官之子，乃是重罪？”
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，试图提醒李承玄事态的严重性。
李承玄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，他先是嗤笑一声，随即那笑声越来越大，最后竟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放声大笑。
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狂傲与不屑，回荡在庄严肃穆的大理寺公堂之上，显得那般刺耳，那般突兀。
“哈哈哈！重罪？”
他笑声一收，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如刀，扫视全场，最终定格在梅执礼的脸上。
“在本王这里，就没有‘罪’这个字！”
他的声音陡然提高，如同炸雷般在每个人耳边响起。
“本王打他，是因为他该打！他郭宝坤，当街辱骂本王，出言不逊，更意图指使家奴冲击本王护卫，以下犯上！本王只是略施薄惩，没有当场取他狗命，已经是他郭家祖坟冒青烟了！”
说到这里，他眼神一厉，如同两道出鞘的利剑，直刺向跪伏在地的郭攸之。
“至于你儿子，本王没当场打死他，已经是给足了父皇的面子。”
“郭攸之，你再敢在本王面前多说一句废话，本王现在就让你下去，好好陪陪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！”
“或者，本王亲自送你们父子团聚！”
李承玄此言一出，整个大堂之内，瞬间落针可闻！
所有人都被他这番石破天惊，霸道绝伦的言论给彻底震慑住了！
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，压抑得让人几乎窒息。
太子和二皇子脸上的幸灾乐祸早已消失不见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骇然与惊惧。
范建和林若甫等一众老臣，也是面面相觑，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。
范闲更是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，这位玄王殿下，当真是狂到了没边！
主审官梅执礼，此刻更是如遭雷击，他脸色惨白，嘴唇哆嗦着，手中的惊堂木“哐当”一声掉落在地，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他手脚冰凉，脑中一片空白。
这案子……这案子还怎么审？！
这哪里是审案，这分明是在审他梅执礼的命啊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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