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 忧心如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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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咻咻……

在王宗濋高呼有诈之际,赵勇与数位亲卫迅速将宋钦宗护在中央,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。

张家则在那中年汉子身上仔细搜寻,查看有无暗藏凶器,片刻后便朝王宗濋摇了摇头。

“哇……”

三个孩童见状,顿时哭号起来,中年汉子满脸惊慌失措,六神无主。

巷口的行人听到哭声,只是匆匆瞥了几眼,便如惊弓之鸟般迅速离开,生怕惹祸上身。这场景犹如寒风吹过,人心似秋叶般飘零,宋钦宗见此,心中满是悲凉,开口问道:“王二,这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

王宗濋听到宋钦宗发问,低声说道:“官家,我朝自太祖起便设有凭引之制,依大宋律例,军民若出行超百里,须持有官府发放的凭引,若无凭引,军者按逃兵处置,民者则以私越关津论处,当杖责九十。”

说着,王宗濋目光如炬地看向中年汉子:“渭中距东京路途遥远,关卡重重,不下七处,难民怎可能轻易到此,此乃其一;再者,这千里迢迢,你带着三个孩子是如何跋涉而来?莫不是在欺瞒我等!”

“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,否则,定将你扭送官府。”

众人听了王宗濋这番话,如梦初醒。

中年汉子脸上满是犹豫、恐惧与彷徨,恰似陷入泥沼的困兽。过了一会儿,他轻声对孩子说了几句,又紧张地看了看巷口,小声说道:“官家,小人绝不敢有半句假话,我等确是从陕西逃难而来。”

“今年七月,我家乡白水县突发暴乱,有个叫李顺的人聚集了数百灾民攻打澄城,杀了知县张斗耀,开仓放粮救济百姓。整个县城一片混乱,仿若末世降临。我等趁乱在县衙寻得官印,私自盖了凭引,这才逃出城来。”

“可谁曾想,这凭引出了城便没了用处。除了东京城外的关卡还有些管制,其他地方的关隘要么无人值守,形同虚设,要么只需给几个铜钱便能通过,有时一群人蜂拥而上,连钱都不用给就闯过去了。”

“像我等年轻些的,还能勉强支撑着往外逃,年纪大些的就只有在原地等死。与我一同逃出的三十多人,如今只剩下不到十个,其他人都在途中饿死、病死了。这三个孩子是同乡的遗孤,若不是为了他们,我也不想活了。”

中年汉子说着,泪水夺眶而出,在满是尘土的脸上冲出几道泪痕,恰似干涸土地上的沟壑。

王宗濋眉头紧皱,似在思索中年汉子话中的真假,脸色愈发难看。若此人所言属实,那皇城司当真失职严重。

赵勇则低声向张家嘱咐了几句,依旧警惕地注视着四周。

宋钦宗脸色阴沉得仿佛暴风雨将至,他未曾料到难民竟如此大胆,竟敢诛杀知县,开仓放粮。

但这能怪百姓吗?

非也!百姓濒临饿死绝境,不反则饿死,反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,正如困于绝境的猛兽,不得不拼死一搏。

太祖赵匡胤当年不也是因生计所迫才揭竿而起吗?怎可只许赵家起义,不许他人求生?

正说着,张家提着一包馒头和一个大茶壶匆匆赶来。

中年汉子身后那三个原本虚弱无力的孩子,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,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,直勾勾地盯着馒头,馋得口水直流。但看到王宗濋手中寒光闪闪的佩刀,又吓得紧紧抱住中年汉子的胳膊。

“王二,把刀收起来,别吓着孩子!”

宋钦宗接过张家递来的茶壶,给众人一一倒上热水:“大叔,你们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,吃的时候慢些,别噎着,今日这馒头管够。”

宋钦宗边说边把馒头递给孩子们。

这一幕被王宗濋和赵勇看在眼里,两人对视一眼,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敬佩与欣慰。

堂堂一国之君,身处这般脏乱环境,面对满身污垢的难民,毫无嫌弃厌恶之情,还如此和蔼可亲地关怀众人,实乃圣君风范。

待众人吃了两个馒头后,赵勇说道:“官家,我已让张家去附近查看,若还有其他难民,再找他们核实一番。”

宋钦宗微微点头:“大叔,此事干系重大,需确认消息真假。若你所言不虚,过往之事便不再追究,但若是说谎,国法无情,定不轻饶。”

说罢,又对王宗濋道:“王二,安排他们住下。”

待王宗濋的手下将几人带走后,赵勇感叹道:“官家心怀苍生,真乃尧舜再世。”

“莫要这般说,这些皆是朕的子民。若朕能将国家治理得好,何来如此多灾民?皆是朕之过错。”

宋钦宗摆了摆手:“走吧,再去别处看看。”

一个时辰后,他们又遇见了四拨难民,均来自陕西不同地方,所讲情况与中年汉子所言大致相同。

陕西境内已然大乱,犹如一锅煮沸的热粥,动荡不安。

一路上,宋钦宗表面平静,可赵勇深知,这位大宋皇帝内心已是忧心如焚。

秘密回宫后,宋钦宗才派人告知季公公,让朝臣们散去。

被皇帝放了鸽子,大臣们虽满心郁闷,却也只能默默咽下。

“官家,您可算回来了!”

回到福宁殿的季公公长舒一口气,还没来得及缓过神,就听到宋钦宗吩咐道:“大伴,去枢密院将近三个月的奏疏全部调来,仔细查阅,看有无陕西上报灾民、民变的奏疏。”

半个时辰后,数千份奏疏堆满了福宁殿。宋钦宗之所以调取全部奏疏,而非仅陕西的,是不想让朝臣察觉他的意图。

“官家,自宣和七年七月一日至昨日,陕西境内共上呈了二十九道奏疏,只有陕西巡按御史吴焕在八月十一日的奏疏中提及此事。”

宋钦宗接过季公公递来的奏疏,快速浏览,只见上面写道:

“臣巡查陕西,去岁一载无雨,草木枯黄,七八月间,百姓争采山间蓬草为食……”

这份奏疏详细记录了陕西的天灾人祸与民变情形,结尾处写道:死于饥馑与死于盗寇无异,与其坐以待毙,何不铤而走险,尚可做个饱死鬼也。

而奏疏最后的批复更是荒唐:此乃饥民也,待至明春掠抢自会平息!

宋钦宗看着批复日期,心中已然明了其中缘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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