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如轻纱般在两人脚边翻涌,丝丝缕缕的凉意触碰着肌肤,祁瑶的绣鞋尖刚轻触到那湿滑的青石板,一种冰冷黏腻的触感传来,便觉脚下一沉——这哪是来时的路?
方才还平坦的废墟,此刻竟像被人揉皱的绢帛,碎砖堆成的小丘横在前方,石缝里钻出的野藤缠着半块断碑,碑上安乐二字被苔藓啃得只剩残痕。
那残痕在雾中隐隐约约,似一双双幽绿的眼睛在窥视。
萧郎。祁瑶攥紧他的小拇指,指尖沁出薄汗,那汗水带着一丝温热,黏在了两人相触的皮肤上。
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战鼓般撞着胸腔,一下比一下急——不是害怕,是那种站在悬崖边看云的恍惚,明明知道前方未知,偏生被钟声勾着魂。
钟声清脆,却又带着一种神秘的韵律,在雾中回荡。
萧逸的掌心早覆上她手背,指腹轻轻摩挲她腕间跳动的脉,那摩挲的触感轻柔而温暖:心跳乱了。他声音低哑,眼尾却翘着点笑,怕?
怕倒不至于。祁瑶歪头看他,发间银簪在雾里闪了闪,那银光如流星般划过雾霭,就是
她吸了吸鼻子,雾气里飘着股腐木混着铁锈的腥气,那股刺鼻的味道直钻鼻腔,总觉得这雾不对。像...像有人在往咱们肺里塞棉花。
萧逸的眉峰立刻拧成结。
他松开祁瑶的手,反手抽出腰间短刃。
刀身闪烁着寒光,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,可才晃了晃,刀刃便像被什么吸住似的往下沉,那下沉的感觉让短刃微微颤抖。瑶瑶,退半步。他压低声音,脚尖在地上划出半弧,这雾吃力道。
话音未落,钟声突然拔高。
清越的嗡鸣撞在雾墙上,震得两人耳底发麻,那声音尖锐得如同利箭穿透耳膜。
祁瑶抬手按住发顶,却摸到一片潮湿——不知何时,雾气凝成了细露,那细露凉丝丝的,正顺着发梢往领口里钻。
她望着前方越来越清晰的飞檐,那朱红的檐角在雾里忽明忽暗,像极了她小时候在药庐见过的鬼火。
那鬼火般的颜色在雾中跳跃,透着诡异。
萧逸,你觉不觉得...她刚开口,鞋跟便绊上块凸起的碎石。
踉跄间,萧逸的胳膊已圈住她腰,将人往怀里一带,那有力的胳膊带着炽热的温度。
这一撞倒撞开了雾的缝隙,两人同时看清了脚下——哪是什么青石板?
他们正站在断成两截的石桥上,桥身裂出的沟壑黑得发稠,像有人拿墨汁把地挖空了,雾气正从那深不见底的裂缝里咕嘟咕嘟往外冒,那冒泡的声音低沉而阴森。
这桥...萧逸单膝蹲下,短刃轻轻敲了敲桥沿。
石屑簌簌落下,却没听见落地声。
那石屑落下的触感仿佛被黑暗吞噬。
他瞳孔骤缩——连石屑都被黑雾吞了。
祁瑶蹲在他身侧,手指抚过桥栏上的刻痕。
那是道半掌宽的划痕,边缘焦黑,像被雷劈的。之前那道幽蓝裂缝。她突然想起上章里青铜镜里裂开的天空,可能这桥是被那裂缝震断的。
萧逸的喉结动了动。
他试着运了运体内的气——自从和祁瑶融合力量后,他总觉得丹田处有团温温的火,可此刻那火竟像被浇了冷水,刚往上窜就灭了。
他感知到周围弥漫着一种奇异的能量波动,这股波动如同一双无形的手,将他的经脉紧紧束缚,我的气...使不出来。他声音发涩,就像有人拿布把经脉堵死了。
祁瑶的指尖在他后颈轻轻一按。
作为御医,她对人体脉络再熟悉不过。
可这一按,她的脸色也变了:你的任督二脉...在发烫?她凑近看他耳尖,果然泛着不正常的红,像被什么东西灼烧着,却又发不出力。
萧逸突然攥住她的手腕。
他的掌心滚烫,烫得祁瑶倒抽冷气:瑶瑶,我护不住你了。他的声音发颤,像被揉皱的纸,要是等下...
胡说什么!祁瑶啪地拍他手背,却在触到他皮肤的瞬间软了语气,你看那边。她指着沟壑另一侧,几簇青藤正从石缝里探出来,藤蔓上结着暗红的浆果,那浆果的颜色鲜艳欲滴,在雾中格外醒目,我小时候在终南山采药,见山民过断崖都用藤条。
这些藤看着结实,咱们可以...
不行。萧逸打断她,你手受了伤,抓不牢。他盯着藤蔓,喉结动了动,我背你。
萧逸!祁瑶急得去揪他衣领,你当自己是穿山甲?
这藤条够不够粗?
断了怎么办?
断不了。萧逸突然笑了,指尖轻轻点她鼻尖,你忘了?
我上次为你爬城墙,拽着半根朽木都没掉下去。他站起身,拍了拍裤腿的灰,那拍打的声音清脆。你抱紧我腰,眼睛闭着。
要是怕,就咬我耳朵——上次你咬得我三天没敢侧睡。
祁瑶的脸腾地红了。她捶了他胸口一下,却还是乖乖环住他腰。
萧逸深吸口气,抓住藤蔓的手青筋暴起,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,手背上的皮肤被藤蔓粗糙的表面磨得生疼。
藤蔓被拽得弯成弓,他脚尖在桥沿一点,两人便像鹞子似的荡了出去。
风从耳边呼呼刮过,那风声如猛兽咆哮,风如冰冷的刀刃,割着他们的脸颊。
祁瑶闭着眼,却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萧逸后背的闷响,那闷响在她耳边不断放大,仿佛要冲破耳膜。
突然,一声尖锐刺耳的尖啸划破雾气,那声音像锈了的刀刮铁锅,刺得人牙根发酸,耳朵里一阵刺痛。
她猛地睁眼,正看见三只黑鸟从雾里如鬼魅般窜出!
它们的羽毛油亮得像涂了漆,在雾气中散发着一种幽冷的光泽,那光泽让人看了不寒而栗。
尖喙泛着青黑,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腐臭气味,爪子上还挂着半片碎布,看着像...像从棺材里飞出来的!
那黑鸟的气息带着一股腐臭,扑面而来,熏得她几近作呕。
低头!萧逸的声音裹着风灌进她耳朵,他的声音因紧张而变得有些沙哑。
他侧过身,用后背替她挡下左边那只鸟的利爪。
祁瑶只觉腰间一痛,那疼痛如闪电般传遍全身,是右边的鸟爪擦过了她的裙角,裙角被鸟爪撕裂,发出“嘶啦”一声脆响。
她急得去摸腰间捣药杵——可方才慌乱间,杵早掉在桥边了!
抓住藤蔓!萧逸吼了一嗓子,吼声在雾中回荡。
他腾出一只手抽出短刃,刀光闪了两闪,动作迅猛而果断,刀身与空气摩擦发出“呼呼”的声响。
左边那只鸟扑棱着掉下去,右翼被削去半块,鸟羽在空中四散飘落,带着一丝温热的血腥味。
可这一动作让藤蔓晃得更厉害,两人在空中剧烈地转了个圈,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,头晕目眩。
右边的鸟趁机扑上来,尖喙直戳萧逸后颈,萧逸只觉后颈一阵剧痛,仿佛被火灼烧一般。
祁瑶急红了眼,她松开环着他腰的手,指尖掐住鸟的脖颈——作为御医,她知道禽类的死穴在耳后三寸!
那鸟吃痛,扑腾着翅膀要啄她手,翅膀扇动的风带着腥味扑在她脸上,她却咬着牙死不松口,直到感觉掌下的骨头咔嗒一声,那清脆的声响让她心里一紧。
瑶瑶!萧逸急得去抓她手腕,可就在这时,更多尖啸声从四面八方涌来,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,形成了一曲恐怖的交响乐,震得人头皮发麻。
祁瑶数了数,至少有十只黑鸟!
它们围成圈,像团黑雾裹着两人,利爪和尖喙不断往他们身上招呼。
黑鸟的爪子抓在衣服上,发出“咔嚓”的撕裂声,尖喙啄在皮肤上,钻心的疼痛让他们忍不住皱眉。
萧逸,放我下去!祁瑶喊得嗓子发哑,声音在风声和鸟叫声中显得那么微弱。
不放!萧逸的短刃舞得密不透风,可他额角的汗已经滴进眼睛,那汗水带着一丝咸涩,流进眼里刺痛不已,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。要掉一起掉,要活一起活!
就在这时,最前排的黑鸟突然像被抽了魂似的,扑棱棱掉了一地。
剩下的鸟炸了窝,扑腾着往雾里钻,眨眼便没了影子。
祁瑶盯着脚边那只还在抽搐的鸟,发现它脖颈处有个小红点——像被什么东西刺的。
是...是钟声?萧逸喘着粗气,顺着她的目光望去。
不知何时,钟声又响了,这次比之前更清亮,震得黑鸟的羽毛都簌簌往下掉,那羽毛飘落的触感轻柔。
两人还没喘匀气,藤蔓突然发出咔的一声。
萧逸眼疾手快拽住沟壑边的石块,带着祁瑶滚了上去。
他趴在地上,胸膛剧烈起伏,祁瑶整个人压在他身上,能清楚听见他心跳:咚——咚——像擂着战鼓。
萧郎?祁瑶撑起身子,见他额角蹭破了皮,血珠正往地上滴,那血珠带着一丝温热,滴落在地上。疼吗?
疼。萧逸突然笑了,手指蹭掉她脸上的泥,那泥带着一丝土腥味。但没你上次给我敷药时疼。
祁瑶被他逗得破涕为笑。
她刚要起身,却听见更清晰的钟声——这次不是从雾里,是从正前方传来的。
雾气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慢慢撕开,随着雾气的散开,一阵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,那座朱红宫殿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。
两人抬头,只见雾气如被扯开的幕布,一座朱红宫殿赫然立在眼前。
那宫殿的飞檐比长安的太极宫还高,却满是裂痕。
红墙褪成了暗褐,金漆剥落处露出底下的青砖,像老人脸上的斑。
最奇的是正门上的铜环,明明锈得发黑,却泛着冷光,照得人心里发毛。
这是...祁瑶的声音轻得像叹息。
她能感觉到掌心发烫——是之前融合力量留下的金斑在跳,这宫殿的气...像块大石头压在胸口。
萧逸扶着她站起来。
他的短刃还攥在手里,刀身竟在微微发抖——不是他抖,是刀在抖。我觉得...他喉结动了动,这钟声在叫我们进去。
祁瑶望着门楣上斑驳的慈恩二字,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:天下最险处,往往挂着最善的名。她转头看萧逸,他眼里有团火,和当年在药庐外等她时一样亮。
进去?她问。
进去。萧逸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,你说过,要牵着我从所有阴沟里走出去。
现在阴沟在前头,总不能回头吧?
钟声又响了。
这一次,两人听见门内传来细碎的脚步声,像有人拖着什么东西,正往门后挪。
那脚步声细碎而拖沓,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。
祁瑶攥紧他的手。
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硌着自己,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。走吧。她说,大不了...大不了我再给你敷三天药。
萧逸笑出了声。
他拉着她往宫殿走去,青石板在脚下发出空洞的回响,那回响悠长而寂寥。
门环上的冷光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,越拉越长,最终没入门内的黑暗里。
门后传来一声轻响,像是有人叹了口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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