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二章 迷雾重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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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雨丝裹着未燃尽的纸钱灰烬,在皇陵汉白玉阶前织成朦胧的纱帐。苏牧摩挲着袖中半枚虎符的锯齿边缘,青铜的凉意渗进指腹——这是昨夜皇叔咽气前塞进他手中的,带着铁锈味的遗物。

苏公子。红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,她已是钦天监六品主事的装束,腰间蹀躞带上挂着星盘,三刻钟后,荧惑星会亮得能照见守灵人脸上的汗毛。

他望着她易容后蜡黄的面皮,忽然想起那夜在运河画舫,她撕开衣袖露出的、与萧玉娆玉佩严丝合缝的伤疤。远处传来金吾卫铠甲碰撞的声响,像某种隐晦的警告。

漕丁们呢?

扮作送冥器的脚夫,在寅位偏殿。红绡的嘴唇几乎没动,声音却清晰传来,但萧二小姐发现星图有异——

话音被突如其来的钟鸣截断。九声丧钟过后,太子素白孝服上的金线蟠龙在雨中泛着诡异的光。苏牧看着这位储君跪在灵前焚香,忽然注意到他腰间玉带钩缺了一角,正是三日前宁承煜在盐案公堂上把玩的那枚。

要变天了。红绡假意整理星图,袖中滑出半片龟甲,钦天监刚收到急报,荧惑守心的天象...是有人用西域水晶镜折射的幻影。

苏牧瞳孔骤缩。他想起皇叔临终时浑浊眼底闪过的精光,那根本不像垂死之人该有的眼神。雨势忽然转急,将孝幡上的墨字晕染成扭曲的蚯蚓。

宁大人回来了!宫门处传来骚动。

宁承煜的轿辇穿过雨幕时,苏牧闻到了熟悉的西域香料味——与红绡常年佩戴的安息香如出一辙。这位权贵袖口沾着星点朱砂,左手无名指却诡异地缠着萧家商队特供的鲛绡。

苏兄别来无恙?宁承煜的微笑依然温润,指尖却按在苏牧藏着虎符的袖袋位置,听说皇叔临终前,与你下了盘绝妙的棋?

萧玉娆的声音突然插入:宁大人对星象也有研究?她提着湿透的裙摆走来,发间金步摇坠着的珍珠正巧滚落在宁承煜脚边,家父收藏的《西域星经》里记载过,用棱镜制造天象幻影,需要精确计算月相角度。

三人目光在雨幕中交织成无形的网。苏牧忽然意识到,那夜红绡展示的伤疤,萧玉娆应当也看得真切。

丧钟再响时,太子已悄然离席。苏牧数着更漏,在第十二声水滴落下时打了个手势。偏殿方向立刻传来陶瓮碎裂声——那是漕帮的暗号。

苏公子!红绡突然拽住他,刚收到密报,皇叔的棺椁里

话音未落,灵堂突然陷入黑暗。数十盏长明灯同时熄灭,黑暗中只听见宁承煜冷静的指令:金吾卫守住乾位。紧接着是萧玉娆急促的耳语:棺椁夹层有火药味!

苏牧在袖中折断虎符。金属断裂的脆响被雷声掩盖,但远处立刻传来漕工特有的哨声回应。他摸黑冲向灵柩,指尖触到棺木上新鲜的锯痕——这根本不是停灵二十日的檀木该有的触感。

荧惑守心是假。宁承煜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,温热呼吸带着安息香的味道,但太子要借这个由头兵变,却是真。

一道闪电劈开夜空。刹那的光明中,苏牧看见太子亲卫正将弩箭对准萧玉娆后背。他飞扑过去的瞬间,红绡掷出的龟甲精准击落了弩箭,而宁承煜的玉带钩不知何时已抵在太子喉间。

游戏该结束了。宁承煜叹息着解开孝服,露出内里的飞鱼服,锦衣卫办案,请殿下...

爆炸声淹没了后半句话。气浪将苏牧掀翻时,他看见皇叔的棺椁炸裂成万千碎片,里面空空如也。萧玉娆扑在他身上,发间步摇的珍珠滚进他衣领,冰凉如泪。

虎符...她在轰鸣中大喊,能调动的不止漕丁!

烟尘中有马蹄声破空而来。苏牧咳着血沫抬头,看见硝烟中浮现的玄甲骑兵——那是本该随皇叔殉葬的私兵,此刻却举着火把,将太子团团围住。为首将领的面甲上,赫然刻着西域文字组成的龙纹。

红绡的尖叫刺破喧嚣:那是先帝时期的...

宁承煜突然暴起,玉带钩划出银光。将领的面甲应声而裂,露出与皇叔七分相似的面容——只是年轻了二十岁。苏牧脑中闪过红绡的伤疤、萧玉娆的玉佩,还有那本被宁承煜失手打碎的《西域星经》。

双生子。萧玉娆颤抖的手指抓住苏牧,预言里的...

混乱中没人注意到,钦天监的星图被血浸透后,竟显现出与萧家商队密账相同的暗记。而红绡悄悄拾起的半片龟甲,内侧刻着宁承煜的私印。

雨停了。东方泛起鱼肚白时,苏牧在废墟中找到半张烧焦的契约——牙行特有的桑皮纸上,苏氏朱印与西域印鉴重叠成交颈的凤凰。

他望向正在安抚玄甲军的宁承煜,忽然明白那日盐案公堂上,对方为何特意询问私盐该当何罪。萧玉娆的玉佩在晨光中闪烁,映出红绡袖中若隐若现的、另一道陈年伤疤。

宫墙外传来漕船靠岸的号子。新的一天开始了,而迷雾才刚刚升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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