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将户部新漆的朱红大门染成血色，苏牧指尖还残留着漕运档案的霉味。他盯着手中残页上天外客三个模糊墨字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。
苏公子倒是沉得住气。
宁承煜的声音像一把出鞘的剑，在暮色中闪着寒光。苏牧将残页塞进袖中，转身时已换上玩世不恭的笑容：宁大人不也
话音戛然而止。
年轻的权贵举着个青瓷酒壶，月光在壶身流转如活水。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，苏牧看见对方眼底同样深不可测的漩涡。
城西望江亭。宁承煜转身时大氅翻飞，子时三刻。
......
萧玉娆的商船正穿过马六甲海峡的浓雾。她攥紧甲板围栏，指节发白。前方若隐若现的港口轮廓里，竟矗立着十二座铁制龙门吊——那分明是蒸汽时代的产物。
二小姐！老舵主声音发颤，那些铁怪物不吃人力就能装卸货物...
海风突然撕开雾霭，露出港口全貌。钢筋混凝土的码头延伸入海，高耸的灯塔旋转着探照灯。萧玉娆的瞳孔剧烈收缩——灯塔基座上，刻着个褪色的MadeinChina。
......
望江亭的飞檐割裂了满月。苏牧拎着两坛三十年花雕踏进亭中，宁承煜正在石桌上摆开三只薄胎瓷杯。
红绡姑娘不来了？
她去了更重要的地方。宁承煜斟酒的手稳如磐石，西域古籍记载，三百年前有流星坠于天山。当地牧民看见铁鸟吐人言，称要建没有皇帝的国度。
酒液突然晃出杯沿。苏牧发现自己的手在抖。
那些牧民还记下了句话。宁承煜抬起眼睑，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。
夜枭的尖啸划破寂静。两人同时举杯，月光在酒面上碎成银鳞。
为蝴蝶效应。
为蝴蝶效应。
瓷杯坠地的脆响中，宁承煜的袖箭已经抵住苏牧咽喉。而苏牧的匕首，也悄无声息横在了对方腰侧。
你果然也是。宁承煜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波动，第几批穿越者？
苏牧感受着颈间金属的凉意：2019年，车祸。你呢？
2022年，实验室爆炸。箭尖稍稍后撤，看来我们都被天外客的布局卷进来了。
远处传来打更声。两人同时收刃，宁承煜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。展开后，是幅精确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世界地图——连南极洲的轮廓都分毫不差。
三个月前在司礼监密档室发现的。他的指尖停在一片墨渍上，这里本该标注的经纬度被人刻意涂改。
苏牧凝视着那片污迹，突然笑了：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？我们以为在改变历史，其实...
其实历史早被改写过。宁承煜接上他的话，那些龙门吊，那些火炮，还有《市场营销学》手稿——
话音未落，亭外竹林突然惊起群鸦。两人闪电般分开，苏牧的袖箭与宁承煜的飞刀同时射向黑暗处。金属碰撞的火星里，传来声娇笑。
两位公子好大的火气~
红绡从竹影中款款走出，西域纱衣沾着夜露。她将个铁盒抛在石桌上，盒盖弹开的瞬间，苏牧看见里面躺着半块电路板。
天山冰川里挖出来的。她的红指甲划过那些金色线路，牧民们说，这是铁鸟的心脏。
夜风突然变得刺骨。苏牧拿起电路板，在某个芯片背面发现了激光刻印的编号：TSMC2024。
宁承煜的茶杯再次斟满：现在的问题是，我们究竟是棋手...
还是棋子。苏牧仰头饮尽杯中酒，碎瓷片在月光下像散落的星子。
红绡突然按住两人手腕：萧姐姐的飞鸽传书。
绢布在石桌上铺开，上面画着个古怪符号——∞。墨迹未干处还有行小字：港口守军皆着奇装，言劳动价值论。
三人沉默良久。最终宁承煜起身系紧大氅：三日后大朝议，皇上要宣布开放海禁。
而内阁已经拟好剿匪奏章。苏牧摩挲着电路板，真巧，剿的就是马六甲一带的海盗。
红绡的银铃铛在风中轻响：西域三十六国正在集结军队，他们说...要摧毁亵渎神灵的机械恶魔。
一片乌云吞没了月亮。苏牧忽然将酒坛砸向亭柱，飞溅的琼浆如血。
知道我最怀念现代什么吗？他抹去脸上酒液，至少那时候，我们知道敌人是谁。
宁承煜解下玉佩放在电路板旁。羊脂白玉上雕着只振翅蝴蝶，触须却是精密的齿轮构造。
明日子时。他的身影融入黑暗前留下最后一句，带萧二小姐去看漕帮的压箱宝。
......
黎明前的码头上，苏牧独自望着泛起鱼肚白的天际线。他掏出袖中残页，就着晨光辨认那些被虫蛀的记载：
...天启三年，铁鸟降于东海。内阁首辅宁讳承煜上《禁奇技淫巧疏》，后与苏门萧氏共焚其器于...
残缺处，赫然印着半个血指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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