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:知府亲至,全城戒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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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王侯将相,宁有种乎?”

若说前一句“皇帝轮流做”是投向平静湖面的巨石,激起滔天巨浪;那这后一句,便是凿穿湖底的惊天一钻,要将这池水彻底搅浑,引出地心深处的熔岩。

整个文庙大殿,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
连之前那些抱头鼠窜的儒生,此刻都停下了脚步,骇然回头,仿佛看到了什么比刀斧加身更恐怖的景象。

这两句话,如两道截然不同却又殊途同归的魔咒,以文庙为中心,瞬间扩散开去。速度远超任何快马,比风还快,比光还急。它们钻进人的耳朵,更钻进人的心里。

街角的酒肆里,正唾沫横飞骂着《西游记》不堪的酒客,话音戛然而生,手中的酒碗停在半空。

学堂之内,摇头晃脑背诵着“君君臣臣”的学童,稚嫩的声音渐渐低微,眼中露出茫然。

府衙后院,劳作的仆役们直起了酸痛的腰,彼此对视,眼神中多了些以往从未有过的东西。

青州府,这座古老而沉静的城池,在这一刻,其深埋地下的秩序根基,被这两句轻飘飘的话,撬动了一丝难以察觉、却又无比致命的裂缝。

……

青州府衙,后堂。

知府李慕白正端坐于太师椅上,手持一卷古籍,细细品读。他年约四旬,面容清癯,蓄着三缕长髯,眼神沉静如水,素以稳重著称,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。

一名幕僚脚步匆匆,几乎是撞了进来,脸上血色尽褪,声音都变了调:

“大…大人!不好了!文庙那边……出大事了!”

李慕白眉头微蹙,放下了书卷,语气依旧平稳:“何事惊慌?慢慢说。”

那幕僚喘着粗气,将文庙内发生的事情,特别是苏白吼出的那两句话,颤抖着复述了一遍。

他每说一个字,李慕白的脸色便沉凝一分。

当听到“皇帝轮流做,明年到我家”时,他端着茶杯的手,微微一顿。

当听到“王侯将相,宁有种乎”时,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猛然收紧。

“咔嚓!”

上好的景德镇官窑茶杯,竟被他生生捏出了一道裂纹。滚烫的茶水溢出,烫在他的手上,他却恍若未觉。

幕僚从未见过自家大人如此失态,吓得噤若寒蝉。

李慕白缓缓站起身,眼中那片沉静的湖水,已然化作了深不见底的寒潭。他没有怒吼,没有咆哮,只是用一种冰冷到极点的声音,连续下达了数道命令。

“传令,青州卫指挥使周武,即刻亲率三千兵马,封锁文庙,任何人不得进出,违令者,格杀勿论!”

“传令,四城城门校尉,即刻关闭所有城门,悬起吊桥,全城戒严!无本府手令,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!”

“备马!本官要亲自过去看看。”

一道道命令,如出鞘的利剑,瞬间将整个青州府的神经都绷紧了。

文庙之内,气氛已然从混乱转为肃杀。

沉重的甲胄摩擦声,整齐划一的脚步声,从四面八方传来。手持长戈、腰挎佩刀的青州卫兵士,如潮水般涌入,他们面无表情,眼神冰冷,身上带着只有在战场上才能磨砺出的煞气。

森然的戈锋从四面八方合围,将大殿内所有人都圈禁起来,刀尖的寒芒映着每个人惨白的脸。原本还想逃窜的儒生,此刻腿软如泥,瘫在地上,连哭喊的勇气都没有了。

刘文成躲在根柱子后面,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。他只觉得两股战战,几欲先走,一泡热尿险些冲破最后的关隘。完了,这下彻底完了。什么财神爷,这他娘的是个索命的瘟神!他现在只想跟苏白撇清所有关系,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。

而风暴中心的苏白,在最初的错愕之后,反而出奇地冷静了下来。

那股因为被打扰了咸鱼生活而升起的烦躁与怒火,在真正致命的危机面前,迅速褪去,取而代dezhishi而代之的,是现代灵魂深处那份极致的理智与疏离。

他环顾四周,看着那些惊恐的脸,看着那些冰冷的刀锋,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。

逃?不可能,文庙已被围得水泄不通。

辩解?跟谁辩解?跟这群已经认定他是“反贼”的兵士,还是跟那些吓破了胆的儒生?没用。

硬扛?凭什么?凭自己这小身板,还是凭那两句空口白牙的口号?更是找死。

唯一的生路,在于破局。

而破局的关键,在于那个即将到来的、真正能说了算的人。

他需要一枚筹码,一枚足够分量,能让那个手握生杀大权的人,愿意坐下来听他说话的筹码。

就在这时,兵士们向两侧分开,让出一条通道。

青州知府李慕白,身着绯色官袍,腰束玉带,龙行虎步而来。

他没有看瘫软在地的张承恩,也没有理会那些战战兢兢的儒生,他的目光,如鹰隼般锐利,第一时间就锁定了人群中那个神色平静得有些过分的年轻人。

苏白。

李慕白停下脚步,隔着十数步的距离,深深地打量着他。

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里,情绪复杂到了极点。有听到那两句惊天之语的震惊,有对这个始作俑者身份的审视,更有一丝……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,探究。

是哪个世家培养出的死士,来试探朝廷的底线?

是哪个隐秘宗门的传人,想借此搅乱天下,另有所图?

还是说……真的只是一个口无遮拦的疯子?

李慕白挥了挥手。

“你们,都退后三十步。”

亲兵与衙役们闻令,齐刷刷地后退,在苏白与李慕白之间,清出了一片巨大的空地。

整个文庙大殿,只剩下他们二人遥遥相对。无形的压力,比之前张承恩的文气威压,沉重了何止百倍。

刘文成看到这一幕,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。他想冲上去撇清关系,却被一名兵士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,动弹不得。

在这几乎能将人神魂都压垮的寂静中,苏白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。

他笑了。

不是冷笑,不是讥笑,而是一种带着几分无奈,几分自嘲,仿佛在说“你看,事情搞成这样,我也很头疼”的微笑。

这个笑容,让李慕白那双锐利的眼睛,微微眯了起来。

有意思。

在这等绝境之下,还能笑得出来,要么是真疯,要么,就是有恃无恐。

“苏白?”李慕白缓缓开口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个角落,“本官倒是想知道,是怎样的恃仗,让你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,说出那等诛九族之言。”

解释是苍白无力的。

求饶是自取其辱。

苏白知道,自己只有一次机会。

他迎着李慕白的目光,笑容不变,用一种近乎闲聊的语气说道:

“大人,您误会了。我说的,不是我。”

“哦?”李慕白眉毛一挑,示意他继续。

“我说的是那只猴子。”苏白摊了摊手,神情无辜,“那两句话,都出自学生写的话本《西游记》,是书中那只无法无天的石猴,心性不定,大闹天宫时说的胡言乱语罢了。”

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说到底,这只是一个故事,一个寓言。大人总不至于,要为了一只猴子的疯话,而大动干戈吧?”

这个解释,合情合理。

将一切罪责,都推给一个虚构的角色。

若是寻常案件,寻常官员,或许也就借坡下驴,将大事化小了。

然而,他面对的是李慕白。

更重要的是,他面对的,是一个拥有超凡力量的世界。

李慕白听完,非但没有释然,反而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冷笑。

那笑声极轻,却像一柄重锤,狠狠敲在苏白的心上。

“一句寓言?”

李慕白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,直刺苏白的心底。

“苏白,本官不是三岁孩童!”

他伸手指着不远处神魂失守、状若痴呆的张承恩,声音骤然转厉:

“一句寓言,能撼动我青州第一大儒的文心,让他道基近毁?!”

“一句猴子的疯话,能引得满城人心浮动,秩序动摇?!”

李慕白向前踏出一步,身上的官威与一股磅礴之气轰然勃发,死死压向苏白。

“你那言语之中,蕴含着动人心魄的魔性!这不是普通的故事,这是‘道心种魔’的邪法!说!你究竟是何来历?背后又受何人指使?!”

话音未落——

“哐当——!”

一声沉重到极致的巨响,从遥远的城门方向传来,震得整个文庙的梁柱都嗡嗡作响。

那是四方城门,同时关闭落闸的声音。

青州,已成囚笼。

李慕白看着脸色终于微微一变的苏白,缓缓说道:

“看来,苏先生是不打算跟本官说实话了。无妨,本官有的是时间和手段,让你开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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