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章:觐见之前,暗流涌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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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次日清晨,苏白难得的清静时光,被一阵恭敬而急促的脚步声彻底打破。

礼部主事又来了,这一次,他的态度比昨日更加谦卑,额头上甚至冒着一层细密的汗珠,仿佛接下来要办的,是什么天大的差事。

“苏先生,明日便要面圣,陛下天恩,特命下官前来,为先生讲解宫中礼仪,以免届时有误,冲撞了圣驾。”

苏白眼皮子都没抬,懒洋洋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然后,他就后悔了。

接下来的一个时辰,成了苏白穿越以来,最痛苦、最难熬的一段时光。

“先生,觐见陛下时,需行三跪九叩之大礼。自殿门至御阶,共九十九步,每一步的大小,都需分毫不差。叩首时,额头需轻触金砖地面,发出微响,既要显出敬畏,又不能过于粗鄙……”

“回话之时,需自称‘草民’。陛下问,方可答,陛下不问,绝不可擅自开口。视线需始终保持在陛下龙靴前方三尺之地,万万不可抬头直视龙颜,此乃大不敬之罪……”

“陛下赐坐,需侧身跪坐于锦墩三分之一处,腰背挺直,双手置于膝上……”

礼部主事口若悬河,将那套繁琐到令人发指的宫廷礼仪,一条条、一款款地细细道来。

苏白听得头昏脑涨,一个头两个大。他感觉自己不是要去见皇帝,而是要去参加一场最高难度的行为艺术表演,每一个动作,每一个眼神,甚至每一次呼吸,都被预先设定好了程序。

这比让他写两本百万字的小说,还要累得多。

他内心疯狂吐槽,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淡然模样。这种深入骨髓的慵懒,在此刻,反而成了一种最好的伪装。在礼部主事看来,这位苏先生面对着凡人眼中至高无上的宫廷规矩,竟没有丝毫的紧张与敬畏,反而流露出一种淡淡的……不耐与蔑视。

这,这难道就是圣人视功名利禄、皇权富贵如浮云的心境吗?

主事大人心中愈发敬畏,讲解得也愈发卖力了。

折腾完礼仪,又来了衣着。

内务府的几名小太监,抬着一个巨大的紫檀木托盘,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。托盘之上,是一套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华美服饰。

“苏先生,这是陛下特意嘱咐尚衣监,为您连夜赶制的朝服。”为首的一名太监尖着嗓子说道,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假笑,“此服以天蚕丝织就,云纹为底,仙鹤为缀,以彰先生飘然出尘之风骨。”

苏白看着那件衣服,眼角又是一阵抽搐。

那与其说是朝服,不如说是一件戏服。宽袍广袖,飘逸至极,通体雪白,不染一丝杂色,袖口和衣摆处,用金银丝线绣着繁复的祥云和栩栩如生的仙鹤。

穿上这个,他就不再是苏白,而是一个行走的、被精心包装过的“在世圣贤”标签。

他被春桃夏荷两个丫鬟伺候着,不情不愿地换上了这身行头。衣服上身,轻飘飘的,却又沉甸甸的,让他浑身都感到一阵别扭和束缚,仿佛自己的灵魂,都被硬生生塞进了一个不属于它的华丽躯壳里。

他看着铜镜里那个仙风道骨、几乎快要不认识的自己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。

妈的,皇帝这老小子,是懂市场包装的。

就在苏白对着镜子腹诽时,院外传来一阵骚动,一名禁军统领快步入内,神色凝重地通报道:“先生,宫里来人了。”

片刻之后,一名身穿暗红色锦袍,面白无须,眼神阴柔的中年太监,在一众小太监的簇拥下,缓步走进了大厅。

他一出现,整个迎宾阁的空气,都仿佛凝固了。连那位礼部主事,都下意识地躬下了身子,大气都不敢出。

苏白瞥了一眼,便知此人地位非同小可。这是真正意义上的,皇帝身边的人。

“咱家,内廷总管,魏瑾。”那太监的声音不尖不细,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,目光在苏白身上一扫而过,带着一种审视货物般的轻慢,“奉陛下口谕,来看看苏先生准备得如何了。”

他没有行礼,也没有过多的客套,那份骨子里的高傲,几乎不加掩饰。

“苏先生这身行头,倒也配得上‘圣人’二字。”魏瑾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,“只是,这衣服再华美,终究是外物。能不能得陛下的欢心,看的,还是里面的人,有没有那个真本事。”

“咱家在宫里伺候了几十年,见过太多自诩为‘奇人异士’的。有能口吞刀剑的,有能撒豆成兵的,一开始,都风光无限。可最后,能得善终的,却是一个都没有。”

“苏先生,你可明白咱家的意思?”

这番话,绵里藏针,字字诛心。

这已经不是暗示了,而是赤裸裸的敲打和下马威。他在告诉苏白:你不过是陛下找来的一个新玩意儿,别太把自己当回事。你的生死荣辱,全在陛下的一念之间,也在我这种能随时在陛下耳边吹风的人的一念之间。

林虎在一旁听得怒火中烧,拳头都捏紧了。春桃夏荷更是吓得小脸煞白。

苏白却只是懒懒地打了个哈欠,仿佛没听懂他话里的机锋,用一种有些困倦的语气,慢悠悠地回道:“有劳公公挂心了。我这人没什么大本事,就是……比较能睡。”

魏瑾阴冷的眼神,瞬间一凝。

他预想过苏白的各种反应,惊恐、愤怒、辩解、或是故作高深,唯独没想过是这一种。

这算什么回答?

一拳打在了棉花上,让他所有准备好的后手,都无处发力。这苏白,要么是真的蠢到无可救药,要么,就是已经看穿了一切,根本不屑与他周旋。

魏瑾深深地看了苏白一眼,那双阴鸷的眸子里,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正的忌惮。

“如此,甚好。”他冷哼一声,拂袖而去,“希望苏先生明日在陛下面前,也能睡得这么安稳。”

魏瑾前脚刚走,风波又起。

京城那些自诩为儒门正统的老学究、大儒们,终于坐不住了。

“荒唐!一介乡野村夫,写了两本怪力乱神的话本小说,竟被封为‘圣人’,还要面见天子?此乃国之将亡的妖兆啊!”

“什么‘心学’,什么‘格物致知’,不过是哗众取宠的歪理邪说!圣人大道,早已由孔孟定下,岂容此等黄口小儿肆意篡改!”

“此人妖言惑众,蛊惑民心,若让其在陛下面前大放厥词,必将动摇我大周国本!我等读书人,当联名上奏,请陛下切勿亲近小人!”

这些言论,如同一阵阵寒风,从各个渠道,吹进了这座小小的迎宾阁。

与此同时,暗流也在涌动。

林虎面色铁青地向苏白报告,就在刚才,一名迎宾阁的仆役,鬼鬼祟祟地想往苏白的茶水里加料,被他当场拿下。一审问,竟是五皇子府上的人,想用些手段,让苏白“精神恍惚”,在面圣时胡言乱语。

而另一边,三皇子府的人,则试图重金收买负责护卫的青州兵,想从他们口中,套出苏白的日常习惯和言行举止,试图分析出他的“弱点”。

整个迎经阁,仿佛成了一座风暴的中心。所有人的目光,所有的算计,都聚焦在了苏白这个看似平静的“圣人”身上。

然而,处于风暴中心的苏白,却稳坐钓鱼台,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。

他谢绝了礼部主事最后的模拟觐见演练,只是要来了一整套大周王朝的律法典籍,和一份详细的六部官职名录。

在春桃夏荷和林虎等人忧心忡忡、如临大敌的目光中,苏白就那么斜倚在软榻上,借着窗外的阳光,一页一页,不紧不慢地翻看着那些枯燥的条文。

他看得极其认真,专注得仿佛那些无聊的文字里,藏着什么无上大道。

林虎看不懂,但他大受震撼。

看看!这才是圣人风范!外界风雨飘摇,各方势力犬牙交错,先生却依旧能静下心来,研读治国安邦的法度!这等胸襟,这等气魄,岂是那些凡夫俗子所能揣度的?

他却不知道,苏白心里想的是:

知己知彼,百战不殆。

跟皇帝那个老狐狸玩,光靠忽悠是不够的。你得先摸清楚他的牌,了解他这盘游戏的规则,知道他的G点和痛点分别在哪里。

这见鬼的“成神术”,理论框架有了,但里面的细节,必须用这个世界的“规则”去填充,才能显得真实可信,才能让他无法拒绝,也无法证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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