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:神仙打架,我只想搞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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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青州府郊,镜湖别院。

这是刘文成名下最雅致的一处产业,平日里用来招待知府大人一级的人物,此刻却成了苏白的私人领地。

院内引了温泉水,白日里水雾氤氲,暖意融融。苏白就歪在一张竹制的躺椅上,身上盖着薄薄的苏绣锦被,双眼微阖,任由午后的暖阳将他晒得骨头发酥。

旁边,一个新买来的、眉眼清秀的小丫鬟,正小心翼翼地剥了一颗紫玉葡萄,晶莹剔???的果肉凑到他嘴边。

苏白懒洋洋地张开嘴,将果肉含了进去,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。

舒服。

这才是人生。

至于青州城里那沸反盈天的“苏贼当诛”的骂名?

他听说了,听完还多吃了一碗饭。

骂吧,骂得越响越好。在这世道,名声不管是好是坏,只要够大,就能换成白花花的银子。苏白甚至能想象到,那些骂得最凶的家伙,第二天清晨依旧会顶着黑眼圈,第一个冲到书坊门口,一边骂着“苏贼”,一边乖乖地掏出十文钱。

这种又爱又恨,欲罢不能的感觉,不正是“粉丝经济”的精髓吗?

他现在的生活,完美达成了毕生追求:钱,刘掌柜每天派人送来,数目与日俱增;事,除了每天动动笔,把脑子里那点存货挤出来,再无旁事;离家近……四海为家之人,哪儿舒服哪儿就是家。

苏白惬意地翻了个身,嘟囔了一句:“再来一颗,要冰镇过的。”

他这边的岁月静好,闻香书坊门口,却已是烈火烹油。

“阿弥陀佛!”

一声庄严佛号,如洪钟大吕,压下了门口鼎沸的人声。

只见一个身穿明黄僧袍、手持九环锡杖的老僧,领着十数名面容肃穆的僧人,缓步而来。老僧白眉垂肩,面容枯槁,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,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庄严。

“金山寺的主持,慧明禅师!”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。

金山寺,乃是青州府第一大寺,香火鼎盛,连知府大人都要礼敬三分。慧明禅师更是德高望重,轻易不出山门。

刘文成正躲在柜台后数钱,一听这阵仗,吓得手一抖,几枚铜钱掉在地上,也顾不上去捡,连忙擦着满头大汗迎了出去。

“不知慧明禅师大驾光临,有失远迎,恕罪恕罪!”刘文成一张胖脸笑成了包子。

慧明禅师却不看他,目光如炬,直视着书坊内高悬的《西游记》海报,声沉如铁:“刘掌柜,老衲今日前来,只为一问。”

“禅师请讲!小人知无不言!”

“《西游记》中,那石猴之师,可是东土大唐转世而来的金蝉子?”

刘文成一愣,下意识点头:“书……书里是这么写的。”

“荒唐!”慧明禅师手中锡杖重重一顿,震得地面嗡嗡作响,“金蝉子乃我佛如来座下二弟子,何等尊贵!此书竟将他说成是妖猴之师,与妖为伍,简直是污我佛门,谤我清誉!刘掌柜,此书作者何在?让他出来,与老衲当面对质!”

刘文成腿肚子都软了。这帽子扣得太大,他一个小小书商哪里扛得住?他正要开口解释,忽听另一侧传来一声冷笑。

“呵,好大的威风!慧明老和尚,你佛门弟子是弟子,我道门神仙就不是神仙了?”

话音未落,一群身穿青色道袍的道士也排开人群,走了过来。为首的是一个手持拂尘、面容清癯的老道,头戴紫金冠,仙风道骨,眼神却凌厉如刀。

“青羊观观主,长青子道长!”又是一阵惊呼。

青羊观,与金山寺齐名,乃是青州道门魁首。

长青子一甩拂尘,指着刘文成鼻子骂道:“刘掌柜!你印的这叫什么东西?东海龙王,何等身份,掌管一方水域,书中竟被一只泼猴欺上门去,抢走定海神针,还卑躬屈膝,状如小丑!这也就罢了,天庭众神,一个个被写得昏庸无能,被猴子打上南天门!这是何意?是说我道门神仙,皆是酒囊饭袋不成?!”

刘文成一张脸,瞬间从煞白变成了惨绿。

完了。

一边是佛门,一边是道门,青州府两大宗教巨头,今天齐齐堵在了他这小书坊的门口。

这真是神仙打架,凡人遭殃啊!

还没等他想出个说辞,两拨人马已经自己对上了。

慧明禅师冷眼看着长青子:“长青道长,老衲在谈论佛门清誉,与你道门何干?”

长青子冷哼一声:“怎么不相干?你佛门的金蝉子成了妖猴师父,我道门的玉皇大帝就成了昏君!这书分明就是一锅乱炖,把佛道两家一起拉下水!要我说,最该计较的,是我道门!”

“一派胡言!金蝉子转世,乃是为普度众生,点化顽劣,乃大功德!岂是尔等能理解的?”

“功德?我看是自甘堕落!堂堂佛子,与妖为伍,成何体统!倒是那猴子,有几分我道门逍遥自在、快意恩仇的风骨!”

“你……”

两拨人马,就在闻香书坊门口,当着数百围观百姓的面,从金蝉子该不该收妖猴为徒,吵到了佛法与道术孰高孰低;又从菩提老祖究竟是佛是道,吵到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能不能炼化那根金箍棒。

围观的百姓们听得是如痴如醉,这可比听说书还精彩!

刘文成夹在中间,汗出如浆,只觉得天旋地转,眼看就要昏死过去。

就在此时,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传来,人群被一股强横的力量向两侧分开。

一队身穿铁甲、手持长戈的兵士,煞气腾腾地开了过来。为首一名将领,身材魁梧,面容黝黑,眼神如鹰隼般锐利。

“青州卫副将,周武!”

刘文成看到来人,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破灭了。连官府兵马都惊动了!今天这闻香书坊,怕是要被夷为平地!

他连滚带爬地冲到周武面前,“噗通”一声跪下:“周将军!冤枉啊!小人只是个印书的,那些内容……那些内容……”

周武却看都没看他,一摆手,止住了他的话。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吵成一团的僧道,又看了看书坊的招牌,最后,目光落在了魂不附体的刘文成身上。

他没有发怒,也没有呵斥,反而压低了声音,用一种极为严肃、甚至带着几分请教意味的口吻问道:“你就是此书的掌柜?”

“是……是小人……”

周武深吸一口气,沉声问道:“本将问你,书中那‘七十二变’,可是真的?若按其心法口诀修炼,是否真能让人脱胎换骨,铜皮铁骨?”

刘文成:“啊?”

周武眉头一皱,继续追问:“还有那‘法天象地’之术,书中描述,可身化万丈,力可拔山。此法若用于军阵,令我三军将士皆习之,摆出法天象地大阵,对上北蛮的铁骑,胜算几何?”

刘文成彻底懵了。

他张着嘴,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位杀气凛然的副将大人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
一个和尚,来跟他讨论佛门清誉。

一个道士,来跟他计较神仙脸面。

现在,一个将军,竟然一脸严肃地来向他讨教小说里的神功和军阵?!

你们……你们都疯了吗?!

那只是个故事啊!是苏先生为了搞钱编出来的故事啊!

三拨人,三件事,像三座大山,压得刘文成喘不过气来。他知道,这事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摆不平了。能解此局者,普天之下,唯有那始作俑者。

“快!快去镜湖别院!”刘文成抓住身边一个机灵的伙计,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,“去请苏先生!就说……就说天塌下来了!让他老人家无论如何,也要来救小的一命!”

……

镜湖别院。

暖阳,温泉,美人,佳酿。

苏白正享受着他梦寐以求的咸鱼时光,一个书坊的伙计连滚带爬、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。

“先生!苏先生!不好了!出大事了!”

苏白被打扰了清梦,不悦地皱起眉头。

小丫鬟正要将一颗新剥的葡萄送进他嘴里,也被这莽撞的伙计吓得手一抖,葡萄掉在了地上。

苏白的脸色,瞬间沉了下来。

那伙计扑到他脚下,涕泪横流地将书坊门口的景象,佛道两派的对峙,周武将军的质问,一五一十地哭诉了一遍。

苏白听完,脸上的不悦,迅速转为一种极致的烦躁。

他只想安安静静地搞点钱,然后躺平。

可这些人,为什么就不能让他省点心?佛门清誉?道门脸面?关我屁事!还什么七十二变的心法,法天象地的军阵……你们怎么不问我筋斗云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是怎么做到的?要不要我给你们造个火箭?

麻烦!天大的麻烦!

他越想越烦,越烦越不想动。好不容易才从那该死的客栈破房间,换到这人间仙境,屁股还没坐热,就有人想把他拖回泥潭里去。

门儿都没有!

看着脚下那个还在哭嚎的伙计,苏白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。他猛地一挥手,将身边的锦被掀开,对着那伙计不耐烦地吼道:

“作者已死,有事烧纸!别来打扰我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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