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师门

换源:

  周说的法子,看似能靠和师小小结婚扭转局面,可仔细一琢磨,这弯弯绕绕简直要把人绕晕。在打鼓儿这行,虽说没有白纸黑字的规矩,可那些不成文的门道才是真正的要命符。歪爷公然越界在崇文门接大活,这已经是坏了行规的大事。

我心里直打鼓,这事儿往小了说是挨顿揍,往大了说,要是真接了这活,简直就是欺师灭祖。歪爷在七区八域里凶名赫赫,连其他同行都避着走,我去招惹他,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?更别说刘德为和歪爷本就有仇,我要是掺和进去,不等于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?

可大包周却拍着胸脯保证这是翻身的好机会,还说什么“富贵险中求”。看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,似乎早把歪爷的活儿摸得透透的,就等着我点头,来一场“旗开得胜”。我站在原地,冷汗直冒,脑子里乱成一团麻,不知道该赌上这一把,还是继续忍气吞声……

想到歪爷那张阴鸷的脸,我止不住地打哆嗦。要是真把他押的活截了,那家伙不得像疯狗似的咬着我不放?这浑水搅不得,我在心里把这事翻来覆去地掂量,最后咬咬牙——说什么也不能往枪口上撞,这水太深,我下去就得被淹死。

可大包周不死心,又找上门来,唾沫星子横飞:“我都打听清楚了!只要你点头,准能成!到时候你能开三家挂铺,连你师傅都得眼红!这可是翻身的好机会!我劝你干,也是有私心——我家里急着用钱,分我百分之一就行。”

我直摇头:“你找别人吧。”

他突然攥住我的胳膊,眼底血丝密布:“我在鼓儿界摸爬滚打几十年,什么事儿看不明白?当年我落难,是你伸手拉了我一把。换作别人,一来信不过,二来事成了准把我一脚踢开,到时候我钱拿不到,还得背黑锅!”

“就算真成了,歪爷能善罢甘休?”我甩开他的手,声音发颤,“鼓儿界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,越界截活,不死也得脱层皮!”

大包周压低声音,眼里闪着精光:“我连后路都铺好了,最后脏水只会泼到你师傅身上。”

我猛地后退一步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:“你这是让我坑师傅?这种不仁不义的事,我做不来!”

看着他此刻为了钱不择手段的样子,我心里只剩鄙夷。大包周张了张嘴,最终没再说话,屋里只剩下沉默。

我失魂落魄地回到租屋,躺在炕上翻来覆去。按大包周说的做,或许能一夜翻身,甚至压过刘德为;可要是不做,我可能一辈子都是个跑腿的“鼓儿腿”。但坑害师傅这种事,良心上怎么也过不去……最终,我咬牙决定:这事烂在肚子里,谁也不能说。

大包周又来找过我几次,我都躲着没见。直到正月十五过完,行里重新“鼓活”,我才打起小鼓走街串巷。手里虽有了些钱,但离买宅子还差得远。刘德为之前提的娶师小小、置产业的话,如今也没了动静,我不敢问,师娘也绝口不提,家里的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微妙。

大包周在胡同口堵住我,硬拽着进了路边酒馆。他灌下一口酒,压低声音说:“你师傅师娘答应的婚事没下文,知道为啥吗?就因为你瞒着他们去晓市扎货,过百没报师,坏了规矩!”

我心里咯噔一下:“师傅说过我能自己扎货啊。”

“说是能扎,但过百就得报!”他把酒杯重重一磕,“这行里‘过百不言师’就是错,你坏了规矩,他们早不信任你了。现在师娘表弟都开始跟活儿了,你以后只能当个跑腿的,连碰货的资格都没有!”

我攥着酒杯发愣,刘德为从没提过这规矩。看我不信,大包周冷笑:“你当晓市扎货能瞒住?你师傅早盯着呢,以后赚的钱怕是连手都摸不到。”

我捏着酒杯的手指关节泛白,原来那些看似无意的冷落,全是有因由的。大包周叹着气拍我肩膀:“坎儿三是亲儿子,师娘表弟是自家人,你啊……到底是个外人。”

这话像根针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。如果在这个家里始终是局外人,那歪爷那桩“吃活”,说不定真能让我搏出条生路?可一想到要算计刘德为,胃里就一阵翻搅——我怎么能做那种事?

从那天起,刘德为不再让我跟活儿,师娘见了我也绕着走。德庆行的门槛我踏得越来越少,直到有天发现自己在那儿彻底成了多余的人。回出租屋蒙头大睡,醒了就去酒馆灌酒,最后连刘德为给的那两件货都卖了换钱。

三月的某天,德庆行的伙计送来份文书,白纸黑字写着解除师徒关系。我盯着那几行字看了很久,最后提笔签了名。笔尖落下的瞬间,好像听见什么东西“咔嚓”一声碎了——是这几年的师徒情分,也是我在这行里的最后一点念想。

我捏着所剩无几的钱,站在晓市入口直发愣。没了刘德为的地界,我连打鼓儿的资格都没有,只能在晓市淘货,可这儿的真货十有八九带着官司,稍不留神就得蹲班房。

大包周又凑了过来,还是那套歪爷押活的老说辞。我忍不住问:“刘德为为啥非把我赶尽杀绝?”

他咂咂嘴:“你太精了,学走的本事太多。外姓徒弟翅膀硬了,哪个师傅不忌惮?把你踢出去,他才睡得安稳。”

这话像冰锥子扎进心里。原来在他们眼里,我从头到尾都是个外人。我苦笑一声,不再追问,反而主动打听起歪爷的活儿。

“歪爷跟那太监耗了六年了。”大包周压低声音,“那老太监住城东破屋,地界没划进七区八域,算是个‘空带’。歪爷把他当亲爹供着,就为了他手里的东西——听说有件宝贝,能让咱在鼓儿界横着走!”

我心里猛地一跳——大包周说那东西能让人富可敌国,要是真弄到手,别说在鼓儿界立足,说不定真能翻身做主。可歪爷耗了六年都没啃下来的硬骨头,我一个刚被逐出师门的落魄徒弟,能行吗?

“那老太监有桩心事搁了一辈子,歪爷咋问都套不出来。”大包周搓着手,“眼看人都快油尽灯枯了,偏偏吊着口气不死。”

“到底是啥心事?”

他摇摇头:“鬼才知道。”

反正也是走投无路,不如去碰碰运气。第二天,我找到城东那间破屋,老太监正坐在院里晒太阳,满脸皱纹像晒干的橘子皮,估摸着有七八十岁了。

我放下带的点心,在他旁边坐下:“来瞧瞧您。”

“你是谁?”他眼皮都没抬,声音沙哑却透着警觉。

“我跟您一样,孤家寡人一个。”我故意叹了口气,“听说您也是无亲无故,就想来看看。”

“看我做什么?”他猛地抬眼,“有事就直说!”

这老狐狸比我想的还精。我硬着头皮往下编:“头回见着太监,觉得稀奇。再就是听说您有心愿未了,说不定我能搭把手。”

他听完居然闭上眼,干脆装起了糊涂,任凭我怎么说都不再搭腔。

飞卢小说,飞要你好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