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凤冠

换源:

  我翻出箱底最体面的衣裳,等到天黑透才摸去李王府。往门房手里塞了块大洋,报上名号后等了十多分钟,才被领进客厅。李冲正端着茶盏慢悠悠抿茶,见我跌跌撞撞扑到门口,扑通一声就跪下了。

“四爷爷!我可找到您了!”我连滚带爬地往前蹭,扯着嗓子喊,“您是我的亲四爷爷啊——”这通撒泼打滚连我自己都觉得缺德,可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演。

李冲“嚯”地站起来,惊得茶盏差点脱手:“快把他拉住!”俩家丁立刻上前拧住我的胳膊。他重新坐下,眯着眼打量我半晌:“你到底是谁?”

“我是李群的孙子啊!”我抹着压根不存在的眼泪,编起瞎话来顺风顺水,“北方老家都没人了,我一路寻到京城,在德庆行给人当学徒,受的那罪……”说着说着,眼眶竟真的红了,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。

我在心里直骂自己上世糊涂,要不是开典当行栽了跟头,哪至于在这儿装疯卖傻认祖宗?瞧着李冲额头冒汗的模样,就知道这戏演对了。他挥退下人,关上门后示意我坐下,开口就问:“你爷爷李群行几?”

这话听得我心里一喜——果然如我所料,这王爷发达后早和北方族人断了联系。“行六!”我脱口而出。话音刚落,李冲眼眶瞬间红了,颤巍巍站起来抱住我:“苦了孩儿啊!”

我暗暗松了口气。若非他如今落魄,哪肯认我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?酒菜上桌时,他边喝边摇头叹气:“家里几十口子人,实在撑不下去了。你跟着我,也是遭罪……”

“四爷别愁!”我赶忙放下酒杯,压低声音道,“北方老家还藏着些祖产,我取回来变卖。不过有个不情之请——您把副府卖给我,隔成两院各过各的。对外就说咱爷孙合住,钱您尽管开口!”

李冲愣住,嗫嚅着:“哪能要你的钱……”

“您不收钱,传出去别人该说我不孝了!”我硬把话头堵回去,“副府闲着也是闲着,就当照应晚辈,我给您添些修缮费,两全其美!”

他沉默许久,最终点点头。看着他眼底闪过的算计,我知道,这没落王爷是真被逼到绝路了。

踏出王爷府时,后背的汗把衣裳都浸透了。李冲没多问一句身世,全亏我平日钻野史的功夫。可七万大洋的价码,听得我心里直发颤——大包周说季太监的货顶多值十万,这一下就去了大半!

“行!就这么定!我连夜回东北取货!”我强装镇定应下,脚底抹油似的溜了。

找到大包周时,我没提王爷府的事儿,只匆匆交代:“我去季太监那儿取货,两时辰后在冯寡妇酒馆碰头!”

推开季太监的院门,他阴沉着脸把我让进屋。我反手插上门,直截了当地问:“东西呢?我把你的‘根’找回来了!”

“先验货。”老头枯瘦的手指哆嗦着,“我一把老骨头,还能讹你不成?”

我掏出六个油纸包摆在桌上。他拿起其中一个细细翻看,确认后把剩下五个推给我:“拿走吧。”

我盯着那包油纸包犯嘀咕:“您不打开瞧瞧?”

季太监摇摇头:“错不了。”他指尖在包上飞快划过,想必是在摸记号。这老狐狸肯定留了暗记,我才懒得拆穿——万一沾了什么麻烦呢?

“背我去三朴村,就五六里路。”他突然说。

我皱着眉把他驮上肩,一股陈腐味钻进鼻子,不算刺鼻,却让人心头发紧。走了四十多分钟到村子,进了间破屋,他指着地说:“挖,三尺深。”

铁锹铲下去没多深就碰到木头,竟是口薄皮棺材。“打开。”季太监喘着气指挥。棺材里并排放着两件东西,裹在油布里看不清模样。

“都归你了。”他突然咧嘴一笑,露出没牙的嘴,“等我躺进去,你盖上盖子埋好,锁门走人。”

我盯着季太监躺进棺材的背影直犯愣:“这哪成?埋了你跟杀人有啥区别!”

“你这是积德呢。”他声音发虚,“我无儿无女,早晚烂在屋里更难看。”

“我明天找人为您下葬!”

“少来这套,我最烦欠人情。”老头固执得像块石头。我把棺材里的两个箱子拖出来,他竟真的闭眼躺了进去,旁边放着那包“根”。我迟迟下不了手,刚想再劝,却发现他没了鼻息——不知啥时候竟咽了气!

手忙脚乱埋好棺材、复原地面,我背着两个沉箱子抄小路回出租屋。早过了和大包周约好的时辰,开门见他醉醺醺地坐着:“收货的等不及先走了。”

“路上出了点事,明晚再去取。”我随口搪塞,等他走后才敢拆开箱子。三层布里裹着的竟是凤冠龙冠!凤冠上的珠宝闪得人眼晕,龙冠顶那颗鸡蛋大的珠子更是锃亮——这哪是十万大洋能衡量的?

攥着龙冠上的珠子,我后背直冒冷汗。季太监一个前朝太监,怎么会有这等皇家物件?更要命的是,这东西出手就等于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……突然想起刘德为师徒的反常、大包周的急切,心里猛地咯噔一下——这盘棋,恐怕从一开始就不止我想的那么简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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