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板掀开的瞬间,我的目光瞬间被牢牢钉住——那件物件赫然在目,正是传说中的“牛瞪”。双腿瞬间像被抽去了骨头,发软得几乎站立不稳。
再看二贝勒爷,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,眼底藏着掩饰不住的得意。这得意倒也有几分底气,毕竟这东西太过稀罕。我曾在北方野史中见过记载,上面还配了图,说是清末各王府秘藏的奇物,本以为只是传闻,没想到竟能亲眼得见。
眼前的牛瞪,两只犄角盘绕三圈,造型奇特,与记载丝毫不差。最叫人震撼的还是那双眼睛,不愧名为“牛瞪”。可书上那幅手绘图实在粗糙,根本没能呈现出它真正的神韵,此刻亲眼所见,才知什么叫“瞪得出奇”,那双眼睛仿佛有生命般,直直盯着人,看得人心头发颤。
这物件足有九十五斤重,暗合“九五之尊”之意,分明是只有皇帝才能用的东西。我咬着牙,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搬出来,稳稳摆在地上。
定睛细看,那双眼睛当真是神来之笔——怒目圆睁,瞳仁似有火光迸发,无论我走到哪个角度,都感觉它狠狠瞪着自己,周身寒意骤起,连骨头缝都透着股凉气,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,直觉这东西绝非寻常。
犹豫再三,我还是将牛瞪放回原处,仔仔细细恢复如初。二贝勒爷领着我回到前厅,亲自泡了壶茶:“小六子,当初我就瞧着你实诚,跟那些油嘴滑舌的鼓儿匠不一样。”
我心里犯嘀咕,这是在捧杀我?嘴上却客客气气:“贝勒爷谬赞了,您这牛瞪打算卖多少?我好歹得给您寻个好价钱。”
二贝勒爷挑眉反问:“你想卖给谁?”
我试探着说:“卖给阳春雪如何?”
话音未落,他“腾”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,这突然的举动惊得我浑身一颤——不过是提了个人名,至于反应这么大吗?
二贝勒爷又“咚”地坐下,扬声喊道:“来人!”
小厮应声而入,他大手一挥:“后房摆席!”
我心里暗骂,这一惊一乍的,差点没把魂儿吓掉。可转念一想,有这阵仗,八成是有戏。在这行混久了就知道,谈生意最怕对方不接招,如今肯摆席,说明事情有了转机。
做鼓儿行当的,能遇上这样的大件生意,全靠机缘。就说那歪爷,死磕季太监多少年,连根毛都没捞着;刘德为更惨,反倒被胡雨石算计,盯着耳房的宝贝多年,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酒桌上的门道多着呢,哪能由着自己尽兴。每一杯都得算着分寸,既要让二贝勒爷喝得痛快,又不能失了礼数。几轮酒下肚,他脸泛红光,大手一拍桌子:“小六子,这牛瞪往后就归你了,价格你看着办!”
听他这话,事儿算是有了准信儿。可这其中门道深,得仔细琢磨他心里的价位,才能算出鼓差,赚到该拿的那份钱。
这价位着实难猜,离开二贝勒府后,我一路盘算,回到家仍是没个头绪。思来想去,第二天便去找了满天星何为。
想找阳春雪,可我连对方住处都摸不着。在鼓儿行当里,牵线搭桥看似是骗人的营生,实则讲究技巧,得做得滴水不漏,稍有差池就会露馅,累得人脑仁儿疼。
见了何为,话自然不能说满。东西从哪儿来、归谁所有一概不提,只谈货本身。牵线这活儿,门道深着呢。我刚提起牛瞪,何为就直摇头,说没听过这物件,但听我描述是个大件,连他都愣住了,半天没琢磨出该值多少钱。
聊着聊着,何为突然说起:“那二贝勒爷丢的一百多件东西,听说找回来三十多件,剩下的都落进官差手里了。那些人黑心得很,还编排说二贝勒爷蓄意谋害别人,现在他只能花钱消灾。人啊,没了权势,就像块肥肉,谁闻着味儿都想来咬一口。”
我顺着话头问:“您觉着二贝勒爷接下来会怎么办?”
何为掐着指头分析:“除了砸钱疏通关系还能咋?依我看,他肯定得抱个有权有势的大腿,不过这钱得花得敞亮。”
“敞亮到什么地步?”
“少说十万二十万,想彻底摆平,再加上养家糊口,没个三十四万下不来。”
听他这话,合着牛瞪在二贝勒爷心里,价位就在三十到四十万之间。但这也只是猜测,在这城里,能一口气掏出这么多钱的主儿,究竟是谁?
我追问何为,他却只回了句“这是系活”。我心里明白,他这是怕我越过他直接找人,坏了行规。说实话,哪个鼓儿匠不想做成一单大买卖,往后几年都能衣食无忧。要是这单成了,我这辈子都不用再为生计发愁了。
可这行里的弯弯绕绕,我终究摸不透。刘德为教我认货识盘还算尽心,至于疏通关系、牵线搭桥这些门道,却没传授多少。如今只能硬着头皮,像摸着石头过河,稍有不慎就会栽跟头。
权衡再三,我对何为说:“你系活儿吧,虚开五十万。”在这行里,报价越高,牵线人拿的分成越多,事成的把握也更大些。
忙完这些,我钻进小酒馆想歇口气,没想到坎儿三闯了进来。他头发凌乱、满脸灰垢,活像从鬼门关爬出来的。我皱着眉问:“你怎么弄成这样?”
他声音发颤:“庆丰行让人给坑走了,我现在连口饭都吃不上……”听他这话,我心里直犯嘀咕,刘德为再怎么心狠,也不至于不管亲生儿子吧?
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我追问道。坎儿三突然嚎啕大哭起来:“我真对不起你啊!”
我拍着桌子喝道:“别哭了!说清楚!”
他闷声开口:“收了一户的东西,被那界片的打鼓儿的发现了,就成了现在这样。”
这话听得我心里一沉,能惹出这么大动静,想来不是寻常物件。但我没多问,这行最忌知道太多。摸出五块大洋往桌上一放,我说:“当年有幸和你父亲拜了师徒,也算是一场缘分。这五块大洋给你,往后咱们桥归桥,路归路。”
我心里透亮,和这种人纠缠下去准没好事。老话常说“倒霉伴个坎儿三,沾上就甩不脱”,也不知刘德为当初有没有给坎儿三钱?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了——他坑过我、害过我,如今我也算帮过他,仁至义尽,该断就得断。他这人做事粗糙,又总爱断人财路,落到饿死的下场,也怨不得别人。
放下这事,我又琢磨起牛瞪的买卖。要是能攀上阳春雪这棵大树,那才是真的翻身。听说这人出手阔绰,五十万大洋都能眼睛不眨地拿出来。要是能把牛瞪送到他手上,这笔买卖可就成了!
干我们系活这行,抽成不过百分之一,看似不多,可其中门道凶险,稍有差池就是性命攸关。老话说“洋过万,命危三分”,五十万大洋的买卖,那风险更是翻了十倍不止。
何为总把“仁义”挂在嘴边,可在这吃人的行当里,哪能全信?思来想去,总觉得心里不踏实。犹豫再三,我还是把牌子挂到了门外——这是行里求合作的暗码。
当晚,我在院子里摆好酒菜,就等着人来。刚挂牌二十分钟,门外就响起敲门声。打开门一看,竟是上次用马车送我来的那人。他进门后,我反手插上门闩,两人相对而坐,我赶忙倒上酒。这次他没推辞,端起酒杯一饮而尽,又夹了几筷子菜。
酒过三巡,他抬眼问:“找我何事?”我直奔主题,说起牛瞪的买卖,却隐去了二贝勒爷的事儿。他眼神瞬间锐利起来,紧盯我问:“这事儿,你还和谁说了?”
我如实答道:“和系活儿的何为说过。”
他微微颔首,语气笃定:“这活儿,我会给你一个定价,你也不要再找其它的人了。”这话一出,我便明白,他是打算独吞这桩买卖。
我心里打鼓,追问道:“要是何为找我,该怎么应付?”
“他不会找你的。”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,起身便走,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留。
院门“吱呀”一声合上,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。这人到底什么来头?随口就能定下买卖,还笃定何为不会纠缠,莫非真和阳春雪有瓜葛?可阳春雪那样的人物,平日里连正眼都不瞧穷光蛋,又怎会无缘无故帮我?前次被抓又被神秘人释放,如今这人再次出面……暗处那双操控一切的手,既强大又捉摸不透。
我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,像被扔进了深不见底的井,四周漆黑一片,连个抓握的地方都没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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