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跟刘德为碰了杯,他突然捂着脸哭起来。我心里咯噔一下,寻思这老头莫不是要耍什么心眼?该不会要把我卖了吧?
他抽抽搭搭了好一会儿才说:六子,我一直拿你当亲儿子。别看我现在娶了你师娘风光,其实就盼着将来有个人送终。我这辈子怕是没自己的崽了,往后就指望你了。你想学画,我肯定教你...
这老头性情转得太快,我一时摸不着头脑。正发愣呢,他突然问:那玉的事儿,你看出啥门道没有?
我脑子没转过来,脱口就说:假的。他听了突然大笑,吓得我蹦出去老远,生怕他突然动手。
刘德为愣了半天,说:没教过你,你小子倒偷师了不少!我心说,我上辈子可是干这行的,这点眼力还能没有?但这话可不敢说出口,一想上辈子的事儿,我就恨不得掐死自己。
他招呼我坐下,问:明知道是假的,还花大钱买,你是不是觉得我傻?我哪敢接话,生怕说错了又挨揍。
刘德为解释说:这叫拱活。沈老爷家道中落,又好面子。我明知道玉是假的,买下来就是给他面子。等他缺钱的时候,后头自然有大买卖送上门。
我这才明白,打鼓儿这行门道太深。刘德为能从打鼓儿的混到开典当行,靠的不是运气,都是三十年攒下的经验。
从那以后,他白天带我走街串巷,晚上教我画画。虽说他画技一般,但鉴定眼力真是厉害。他说要给我请个好老师,我还以为是糊弄我的,没想到真把赵之谦请来了。
听到益甫这个名字时,我脑袋嗡的一声。上辈子就是栽在赵之谦的字上,这会儿他要当我老师?
赵之谦是奉新知县,进京办事顺路来的。刘德为让我在后院伺候,跟着学了整整一个月。赵老师教得严,看我手抖画不好,拿笔杆敲得我手都肿了。
他留下的范画范字,临走前全在院子里烧了。我心疼得直冒火,这些要是留到后世,可都是几千万的宝贝啊!
刘德为却说:学这个是为了长眼力,不是让你偷师卖画。做人得有操守。我想问他怎么认识赵之谦的,他就是不肯说。
后来他让我去赵家大院收个宣德青花瓶,说谈妥了八十块大洋。谁知道赵二贝勒爷正抽大烟呢,见了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。我又是捶腿又是赔笑,好话说尽,那爷愣是要一百五。
我说这价差太多,他当场就把我赶了出来。我站在赵家大院门口,腿都软了。这回去要是交不了差,少不了一顿打,可这事儿也实在没法儿办啊!
我硬着头皮回了典当行,把赵二贝勒那事儿一说,刘德为骂了句你个渣货,倒没踢我也没动手。他说要敲边鼓,我听得一头雾水,他才解释说让同行坎儿三去报个低价,把行情压下来。
坎儿三这人看着就不靠谱,三角眼、公鸭嗓,一看就不是老实人。刘德为介绍我说是他徒弟,完了说了句得勒。回来路上他才告诉我,按规矩打三遍鼓就能把价压到底,但这次故意没压狠,就是想跟贝勒爷长远打交道。
我心里直犯嘀咕,这刘德为跟胡八爷一样,都是算计人的主儿。可再恨也没办法,我现在被困在清朝,根本够不着上辈子的仇人。
这单生意刘德为赚了八十块大洋,算是笔好买卖。往后还是天天跟着他走街串巷。别看他是打鼓儿出身,看东西的眼力真是厉害,行里人背地里叫他鬼眼刘,但他不爱听这称呼,大家都喊他大刘。
有天凌晨两点多,刘德为把我叫起来,让我穿好长衫跟着走。我心里直发毛,生怕他把我卖了。跟着走到安定门,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晓市,也叫鬼市,天不亮就开市,天亮前收摊。
刘德为说这儿东西便宜,但不少是偷来的,容易惹麻烦,带我来就是长长见识。他在摊子前蹲下,拿起个壶看了半天递给我。我学了半年还是看不准,他也不还价,直接掏钱买了。转了俩小时,花了快八十块大洋,买了字画、瓶子、玉这些东西,我是真看不出好坏。
回去吃过早饭,刘德为破天荒给我放了天假。师娘说要带我出去转转,先是去百货公司买了几套新衣裳,又带我回了娘家。师娘家是书香门第,两进的院子,她父亲说话文绉绉的,不知不觉就把我的底细问了个清楚。好在我上辈子是大学生,聊起诗文倒也能接上话。
师娘还带我去下馆子,看我狼吞虎咽的样子直笑。没想到吃完饭她突然问我,觉得她妹妹师小小怎么样。我一听就慌了,赶紧说自己是个孤儿,没房没地,根本配不上人家。
回到家,刘德为黑着脸坐在那儿,师娘把带的酒菜摆上桌,说是带我去见她妹妹,他才松了口气,还让我陪他喝一杯。喝完酒他指着买回来的六件东西,让我在后屋仔细看,什么时候看明白了再叫他。我寻思着,虽然我本事不算大,但跟着学了半年,仔细琢磨琢磨,应该能看出些门道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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