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看刘德为干的是打鼓儿这种被人瞧不上的营生,里头的门道可深着呢。大包周有些话到嘴边又咽回去,毕竟我是刘德为的徒弟,他心里存着忌讳,不敢说透。
我也不催,眼下最要紧的是跟着学本事。刘德为倒是教得实心实意,想来是在为他的大算盘铺路,指不定哪天我也成了局里的一颗棋子。就说他当年打了三十年鼓儿,却能一夜成名,这局到底怎么设的,行里人谁也摸不透。被他扎了局的主儿,要么碍于脸面不愿声张,要么稀里糊涂还以为自己赚了,这买卖做得神不知鬼不觉。
大宅门里的人讲究体面,就算家道中落要卖祖宗玩意儿,也得找个嘴严的主儿。刘德为在这行最是稳妥,经他手的事儿就像封了口的坛子,半点风声不露,自然成了大伙儿的首选。他们宁可找打鼓儿的私下交易,也不愿去琉璃厂抛头露面,这就给我师傅扎局留了空子,外人连打听都没处打听。
可最叫人纳闷的是他跟瞎眼于的往来,神神秘秘的不知藏着什么勾当。刘德为脾气古怪,唯独怕师娘,四十多岁的人了,非说自己不能生养,也不知是真有病,还是另有盘算。这些年师娘一直没怀上,想来也跟这话有关。
更蹊跷的是,大包周有次撞见他常往胡同里的一个小院跑,一个月总要去上一两回。那院子瞧着不起眼,刘德为进去了就闭门不出。大包周跟了两回也没看出门道,我这师傅心里到底藏着多少盘算,真是让人越想越糊涂。
大包周说他也是碰巧撞见,悄悄跟了两回,只看见刘德为进了胡同里的小院,具体做什么根本摸不清。他还念叨过,打鼓儿的混到这地步,多半都沾过“黑活”。这话听得我心里发毛——刘德为做事滴水不漏,经手的事儿都跟封了口似的,谁也说不清内里有没有猫腻,总不能凭空就说他干了犯法的勾当。可大包周说的“黑活”哪是小事,弄不好要出人命的。越琢磨越觉得,这师傅骨子里怕是个狠角色。
这天我独自去晓市。刘德为开始让我跟着收东西了,但他总叮嘱别轻易“撸货”。我心里清楚,他是怕我摸不准门道——晓市里有些货来路不明,说不定是偷来的,贸然下手惹上麻烦,可不是闹着玩的。我现在也就是去瞅两眼,长长见识,没他点头,哪敢随便出手。
我去晓市,其实是想从瞎眼于身上探点口风。逛了一圈来到他摊前,还是那四件老物件摆着。我蹲下拿起一件假意端详,问:“这玩意儿怎么卖?”
瞎眼于冷不丁回:“不卖。”
我心里犯嘀咕:不卖摆出来干嘛?难不成专门等刘德为接头?正想再问,他却先开了口:“我眼瞎心不瞎,你赶紧走,别让人知道你来过,不然你师傅能打断你腿。”
我吓得一激灵,小声问:“您知道我是谁?”
“每个人走路声儿、身上味儿都不一样。”他摆摆手,“快走吧。”
这家伙单凭声息就能识人,真是邪乎!我生怕刘德为知道我坏了规矩,回去后忐忑了好几天。见他去了趟晓市也没提这茬,心才落回肚里。但我总琢磨着他那些秘密——他肯定在布一个针对大宅门的局,万一把我算进去,岂不是重蹈上辈子的覆辙?不行,得先稳住。
往后我便老实跟着学本事,夜夜临摹字画到后半夜。刘德为也渐渐放手,让我去赵二贝勒府走动联络,胡雨石家的大宅门也成了常客,中等门户更是混得门儿清。师娘还悄悄让我接点私活攒钱,刘德为明知这事却装糊涂——他呀,唯独怕师娘。
我时刻盯着刘德为的动静,除了他去晓市和那个神秘宅子外,再没发现别的破绽。胡雨石家他也少去了,只偶尔让我送些茶叶点心过去。我总琢磨着胡家耳房里藏着什么,可只能耐着性子慢慢瞧——这师傅下手没轻没重,真敢把人往死里打。
来德庆行半年了,算算我“死”去也有半年。也不知那边怎么样了,爹娘身子骨还好吗?每次坐在台阶上想起他们,眼泪就止不住地掉。
第八个月头上,我去德胜门晓市练眼。现在不用上手,光看就能说出个七八分,但跟刘德为那“鬼眼”比,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。
那天晓市快散时,有人捅了我一下,压低声音问:“要货吗?”我心里直打鼓,刘德为再三叮嘱别随便撸货。可瞅了眼那东西,只一眼就认出来是真家伙,价儿肯定低不了。
“多少钱?”我问。
“十块大洋,急着用钱!”他边说边左右瞟,一看就是偷来的货。
“让我再瞧瞧。”我盯着他手里的砚盒——青花龙云纹,少说能值千八百大洋,这够开个小典当行了!心正痒痒,他作势要走:“不买我可撤了。”我鬼使神差一把拽住他,塞了十块大洋,抓起砚盒裹进蓝布包就溜出了晓市。
躲进房间拆开看,确是真货,兴奋得手直抖。可没一会儿就慌了神——那人慌里慌张的样子,十有八九是从大宅门或官宦家偷的。要是失主报官追查,这事儿查到我头上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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