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未散,朱漆大门前的红灯笼在风里摇晃,映得门楼上医门试炼的匾额泛着暖光。
归元山庄的演武场上,十二张檀木桌沿阶排开,十二名患者或坐或躺,皆是山庄花重金请来的戏班角儿——有捂着心口直冒冷汗的老妇,有脖颈肿胀如鹅的青年,还有个小丫头浑身起满红疹,正攥着帕子抽抽搭搭。
沈长老抚着银须立在高台上,铜香炉里的线香刚被点燃,青烟盘旋着升上半空:首项盲诊辨病,一炷香为限。
各位只需说出病症根源,无需开方。
演武场霎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脚步声。
穿月白锦袍的林家公子最先冲到肿胀青年跟前,三指搭脉,眉心渐拧;沈家旁支的姑娘蹲在老妇身侧,反复翻她眼皮;沈青羽白衣胜雪,每到一桌都只留半刻,银针在指尖转得飞快,却始终没落下。
陈砚站在最后一排。
他望着那些人急切的背影,指节轻轻叩了叩腰间——那里别着《脉诊精要》全本,昨夜他将残卷与全本对照着抄了七遍,此刻每寸脉理都在他血管里发烫。
线香烧到第三寸时,老妇突然剧烈咳嗽,帕子上洇开暗红血渍。肺痨!林家公子猛地直起身子,咳血、盗汗、脉象虚浮,分明是肺痨!
错了。
清冷却带着点哑的声音从后排传来。
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,沈青羽捏着银针的手微微发颤——这外卖员,终于要露头了?
陈砚走到老妇跟前,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:您上月是不是摔过?老妇一愣,下意识点头:是...晾被子时踩滑了,后腰撞在门槛上。
瘀血阻络。陈砚屈指在老妇后背膀胱经的膈俞穴轻叩,血不归经才会咳血,脉象看似虚浮,实则关部有滞涩。他抬头看向林家公子,肺痨患者尺脉必弱,您再摸摸?
林家公子的手抖得几乎摸不准位置,半响才脸色煞白地退开。
演武场响起抽气声,沈青羽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——她早让人叮嘱过这些患者,可这外卖员竟连伪装的外伤都能识破?
线香烧到最后半寸时,陈砚站到了小丫头跟前。
小姑娘正揉着胳膊上的红疹,见他来,抽噎着往椅背上缩。别怕。陈砚蹲下来,声音放得很轻,你是不是偷喝了厨房里的桂花蜜?
小丫头猛地抬头,眼里的慌乱藏都藏不住。蜜里掺了蜂房。陈砚指尖搭在她腕上,蜂房治疮痈,但体质偏寒的人吃了会发风疹。他转头看向沈长老,她不是过敏,是寒毒外发。
沈长老的银须抖了抖。
他分明记得,这小丫头的病历是他亲自改的——原本写的是花粉过敏,昨夜被人动了手脚。
此刻再看陈砚,老人忽然想起祠堂里那卷残页,喉结动了动,没说话。
叮——
铜铃轻响,线香燃尽。
统计结果的弟子捧着木盘跑上高台,声音发颤:陈砚,十二诊全中;沈青羽,十一诊;林公子......八诊。
演武场炸开一片哗然。
沈青羽盯着自己的银针,针尖映出她泛白的脸——这是她第一次在试炼里输。
好个盲诊辨病。
苍老却清亮的声音从院外传来。
众人转头,见个穿粗布道袍的老者站在月洞门边,须发皆白,腰间挂着个褪色的药葫芦。
他目光扫过陈砚时顿了顿,缓步走过来:小友的脉法,有些像归元宗的听琴诀。
陈砚心头一震。
他想起昨夜《脉诊精要》里那句脉波如听琴,想起系统提示里水域共鸣的新功能,喉结动了动:前辈认识归元宗?
老者笑而不答,伸手拍了拍他肩膀。
陈砚只觉掌心一热,有个纸团被塞进手里。
等他再抬头,老者已走到院门边,回头冲他眨眨眼:若有缘,幽谷见。
前辈!陈砚下意识要追,却被沈长老拦住。
老人望着老者离去的方向,轻声道:那是云游子,三十年前走方的神医,最擅治奇症怪病。他转头看向陈砚,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,你...当真只是外卖员?
陈砚捏紧手心里的纸团,没有回答。
第二轮药理速记设在偏厅。
百种药材码在檀木架上,从长白山的野山参到南海的珊瑚粉,连极少见的雪上一枝蒿都摆了三株。
沈青羽扫过药架时瞳孔微缩——这些药材的功效她虽熟,但其中二十三味的禁忌,是她昨夜才从族中典籍里翻到的。
一盏茶时间,记错一味便淘汰。监考的沈家弟子敲响铜锣。
偏厅霎时响起沙沙的翻纸声。
林家公子额头冒汗,提笔狂写;沈家旁支的姑娘咬着笔杆,盯着雪上一枝蒿直皱眉;沈青羽却垂眸盯着自己的银针——她早让人在药架上做了标记,此刻正用银针在掌心默写禁忌。
陈砚站在最后排。
他望着药架,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:【检测到目标水域百草图谱,是否启动定点垂钓?】他在心里默念是,眼前霎时浮现出虚拟钓竿——钓饵是片干枯的芦苇叶,正是昨夜从《脉诊精要》里飘出的那片。
钓竿甩进虚空中,不过三息便有重物拽动鱼线。
陈砚指尖发烫,一卷泛黄的药谱唰地展开在他眼底:每味药材的功效用朱砂标红,禁忌用墨笔批注,连雪上一枝蒿与川乌同用会攻心的配伍禁忌,都画着醒目的叉。
铜锣再次敲响时,陈砚的答卷上只有工整的小楷,没有半处修改。
统计的弟子核对时越看越惊,最后几乎是喊出来:陈砚,百种药材无错!
沈青羽,错两味...
不可能!沈青羽猛地站起来,发簪上的珍珠坠子撞在桌角,我明明......她的声音戛然而止——她看见陈砚的答卷上,雪上一枝蒿的禁忌写着禁与川乌、草乌同用,而她只写了川乌。
偏厅里落针可闻。
沈青羽盯着陈砚的背影,忽然觉得这个总穿外卖服的男人,此刻竟比演武场上的古松还挺拔。
她咬着唇走过去,银针在袖中刺得手背生疼:你到底是谁?
怎么可能懂这么多?
陈砚转身,眼底的红血丝还没消尽。
他望着沈青羽发白的脸,想起三天前她在祠堂里说外卖员也配学医的模样,忽然笑了:我只是,不想输。
第三轮试炼,野外采药。
沈长老的声音再次响起。
他望着演武场外的青山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:地点是后山东侧的幽谷秘境。
那里雾气终年不散,有毒虫瘴气,更有百年难遇的灵草。
三日后辰时出发,采到指定灵草最多者胜出。
演武场霎时安静下来。
有人倒吸冷气,有人攥紧了药篓——他们都听过传闻,那幽谷里曾有采药人进去后,出来时浑身青肿,说看见过会动的药草。
陈砚望着远处山尖缭绕的雾气,手心里云游子塞的纸团被攥得发皱。
他展开一看,上面只有两个字:小心。
山风卷着晨雾吹进来,将幽谷秘境四个字,轻轻送进每个人的耳朵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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