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玄掀开青石板的瞬间,月光像碎银般泼下来,正落在柳如意怀里。
柳如意的手指深深掐进小豆子的背,眼泪“啪嗒”砸在孩子烧红的脸上:“陈大哥,你可算上来了……”
小豆子的呼吸轻得像游丝,陈玄蹲下身时,能看见他脖颈处的青筋随着心跳突突跳动,皮肤下隐约有暗青色的纹路游走。
和井底那些纠缠的因果线一模一样。
他喉咙发紧。
“姜婆婆来了。”柳如意突然吸了吸鼻子,往巷口努努嘴。
穿青布衫的老妪正扶着墙挪过来,手里攥着个褪色的布包,银白的发丝被夜风吹得乱蓬蓬。
她在陈玄身边蹲下,布满老年斑的手刚搭上小豆子手腕,眉头就拧成了疙瘩:“魂儿没全回来。”
枯瘦的指甲轻轻叩了叩孩子额头,“井底那股子阴煞缠上了,药石无用。”
陈玄喉结动了动:“怎么救?”
“用你那五更锣。”姜婆婆抬眼,浑浊的眼珠突然亮了一瞬,“一更起,五更终,锣声能震开阴阳缝,再配上你掌心那玩意儿……”
她指了指陈玄发烫的左手:“印主御百兽,能把散了的魂儿兜住”
柳如意猛地抬头:“婆婆你怎么知道……”
“老身替人看了四十年命盘,什么没见过?”姜婆婆拍了拍布包,“那口井底下压的不是普通脏东西,我早该提醒你们。”
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,像是被风卷走的叹息,“只是没想到,会缠上小豆子。”
陈玄没接话。
他解开腰间的铜锣,铜面被体温焐得温热。
人皇印在掌心一跳一跳。
二阶“御百兽”的力量顺着血管往上涌,像是有团活物在骨头里打滚。
他想起黑骨消散前说的“记住你的话”,又看了看小豆子烧得泛红的耳尖。
这孩子昨天还蹲在他脚边,用树枝在青石板上画更夫的铜锣。
“看我的。”他深吸一口气,左手按在小豆子天灵盖上,人皇印的星纹贴着皮肤发烫。
右手攥住锣槌,手腕一震,清越的锣音破空而起。
第一声锣响时,小豆子的手指动了动。
第二声穿透云层时,他睫毛剧烈颤动。
第三声回荡在巷子里时,孩子突然睁开眼,瞳孔却散得厉害,像两团被风吹乱的烛火。
“他在看我!”小豆子的声音尖得刺耳,嘴角溢出黑色液体,“他还在我心里,他说……他说要带我们回井下!“
柳如意惊呼一声,差点把孩子摔在地上。
陈玄急忙接住,却见小豆子的指甲正往自己心口抠,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。
他咬着牙催动人皇印,青铜小印突然发出刺目金光,那团暗青纹路刚碰到金光就“嘶啦”作响,像被泼了滚油的蛇。
小豆子猛地一抽,昏了过去。
这次他的呼吸稳了些,额头的温度也降了几分。
姜婆婆摸出块帕子,替孩子擦去嘴角的黑血:“暂时稳了,可那东西的怨气太深,就像扎在肉里的刺,拔不干净。”
她抬头看向陈玄:“你当那黑骨真是要害人?上古巫仆,生前是替主家守陵的,死了还要被锁在井下当镇物。千年来听着头顶的人骂它邪祟,咒它魂飞魄散……”
老妪的声音突然哽住,像是想起了什么:“你若真想彻底了断,得让它觉得这人间,值得。”
柳如意蹲在旁边,把小豆子的手从心口掰开,用自己的帕子裹住伤口。
她抬头时,眼里还泛着水光,语气却利落:“今晚先把井封了。陈大哥你不是能御百兽么
你去后巷引几条灵性野犬来看着,再用符纸镇井沿,虽然不牢,但总比空着强。”
陈玄愣了愣。
他早知道柳如意机灵,却没想到她连符纸都备着。
柳如意已经翻出个布囊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黄纸朱砂符,边角还沾着墨渍,显然是刚画的。
“我娘以前给人看宅,教过我几招。”柳如意被他看得耳尖发红,低头把符纸按在井沿,“你抱着小豆子先回去,我弄完就来。”
陈玄没推辞。
他抱着孩子往平安坊走时,后巷传来柳如意轻声哄狗的声音。
“阿黄最乖了”
“大黑莫闹”
混着符纸燃烧的焦香,倒比月光还暖些。
是夜巡更,陈玄敲着铜锣走到老槐树下。
井沿的符纸在风里簌簌响,几条野犬趴在周围,耳朵竖得尖尖的。
他刚要挪步,耳畔突然飘来一缕歌声。
沙哑的、含糊的,像是用骨头磨出来的调儿。
井水泛起涟漪,一圈圈荡到井沿。
陈玄俯下身,看见自己的倒影里,有团黑影正从井底浮上来,眼窝处的鬼火明明灭灭,像极了黑骨的模样。
他握紧人皇印,青铜表面的浅金龙纹微微发烫。
黑影停在水面下三寸,鬼火闪了闪,又沉了回去。
“下次见面,我会更强。”陈玄对着井水轻声说。
铜锣在腰间轻晃,发出细碎的响,像在应和他的话。
更鼓楼的梆子敲过四更时,陈玄听见西市方向传来一声啼哭。
不是婴儿的,倒像是被捂住嘴的呜咽,时断时续,混在更声里,像根细针往耳朵里扎。
他脚步顿了顿,握紧铜锣往西边走。
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,正踩在青石板的缝隙上。
那里有块砖微微松动,底下似乎压着片暗红的痕迹,像血一样散发着妖艳的红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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