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中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。
远方，传来一阵微弱的声响，仿佛夜虫的鸣叫。
那声音由远及近，撕裂了宁静的夜幕，变得尖锐刺耳。
是警笛声。
陆雪晴颤抖的手还握着手机，通话尚未挂断。
她抬起头，望向卧龙居的入口，眼中终于浮现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光亮。
几秒钟后，刺眼的红蓝光芒交替闪烁，将整个院子映照得如同白昼，又瞬间沉入诡异的阴影。
光影在张航古井无波的脸上掠过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。
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音在门外响起。
车门被用力推开，发出沉重的撞击声。
紧接着，是杂乱却极有章法的脚步声，正朝着院内迅速逼近。
几束强光手电的光柱猛地射了进来，粗暴地扫过院内的每一个角落，最终定格在张航的身上。
“警察！里面的人不许动！”
一声清亮的女声响起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这声音陆雪晴很熟悉。
是张冰茹！
她一身笔挺的警服，身姿矫健，带着几名荷枪实弹的警员，如同一阵风冲了进来。
然而，当她看清院内景象的瞬间，那张素来冷峻的脸上，也无法抑制地浮现出一抹错愕。
空气中混杂着浓烈的血腥味，汗臭味，还有泥土的腥气。
地上，几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东倒西歪，痛苦地蜷缩着，发出压抑的呻吟。
血迹在地面上蜿蜒，显得触目惊心。
而张航和陆雪晴，安然无恙地站在一旁。
尤其是张航，他站在那片狼藉的中央，衣衫整洁，神色平静，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。
张冰茹的目光锐利如刀，在张航身上停留了足足三秒。
她看不出任何打斗过的痕迹。
随即，她的视线转向陆雪晴，见她虽然脸色苍白，浑身微颤，但身上并无明显伤痕，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
张冰茹快步上前，声音严厉，目光却死死锁定着张航。
“冰茹姐！”
陆雪晴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，快步跑到她身边，声音里还带着未消的恐惧。
“这些人……这些人突然闯了进来，他们要抓走张大师，还想对他动手！”
张冰茹的视线再次扫过地上那几个哀嚎的壮汉。
她一眼就看出，这些人的伤势绝不简单。
断骨，错位。
下手的人干脆利落，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，每一击都精准地摧毁了对方的战斗力。
她再次看向张航，眉头皱得更紧了。
“张航，这又是你搞的鬼？”
她的语气充满了怀疑，甚至带着一丝先入为主的质问。
在她看来，张航这个男人浑身都透着诡异，总能和各种麻烦牵扯到一起。
张航闻言，缓缓摊开双手，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无辜。
“张警官，这话从何说起？”
“我只是个遵纪守法的良好市民，安分守己地待在自己家里。”
“有人深夜私闯民宅，手持凶器，意图不轨，我出于自保，进行了正当防卫。”
他顿了顿，语气平淡地补充。
“难道，这也有错？”
“哼，最好是这样。”
张冰茹冷哼一声，显然不信他的说辞。
一个普通市民，能把六个持械的彪形大汉打成这样，自己还毫发无伤？
这话说出去，谁信？
她不再理会张航，转身对着手下警员一挥手，下达命令。
“把这些人都铐起来，带回去！叫救护车，先送医院再带回局里审讯！”
“是！”
“还有，”她转回头，目光重新落在张航身上，“张航，作为当事人，你也需要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。”
“乐意至极。”
张航微微一笑，那笑容里看不出半分紧张，反而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。
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。
陆雪晴见状，脸上顿时布满了担忧，她刚想开口为张航说些什么。
“张大师他……”
张冰茹却直接打断了她。
“雪晴，你也是目击证人，跟我回局里，把看到的一切，原原本本地做个笔录。”
她的语气不容置喙。
两名警员上前，拿出明晃晃的手铐，准备将张航和那些大汉一并带离。
就在手铐即将触碰到张航手腕的那一刻。
张航突然开口了。
他的声音不大，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，瞬间在现场激起千层涟漪。
“张警官，如果我说，这些人，和你们追查已久的‘墨龙’案，也有牵连呢？”
张冰茹正欲转身的动作，猛地一僵。
她整个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下一秒，她霍然转身，一双锐利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张航，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看穿。
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她的声音里，多了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。
“墨龙”两个字，像一根毒刺，深深扎在她的心头。
“意思就是，”张航的语气依旧慢条斯理，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张冰茹的耳中，“这些人所属的堂口，叫‘幽冥堂’，听起来很唬人，其实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。”
“而这个‘幽冥堂’的主子，和‘墨龙’案背后的势力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”
“说的更直白一点，他们，就是其中一条负责处理脏活的走狗。”
轰！
张冰茹的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。
“你有什么证据？”
她强行压下心头的巨震，声音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显得有些沙哑。
“证据？”
张航发出一声轻笑，那笑声里带着一丝玩味。
“张警官，证据这种东西，不是应该由你们警方来寻找吗？”
“我只是个热心市民，最多，只能给你们提供一个寻找证据的方向。”
他没有理会张冰茹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神，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地上那个已经痛到昏厥的光头大汉。
“他们的堂口，在城南废弃的红星船厂，三号码头。”
“如果你们现在过去，动作够快的话，或许还能在那里找到一些有趣的东西。”
张航的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弧度。
“比如，一些见不得光的账本。”
“又或者……几件还没来得及脱手的‘古董’。”
最后“古董”两个字，他咬得格外重。
张冰茹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。
“墨龙”案，正是本市最大的一起文物走私贩卖案件，涉案金额巨大，牵连甚广。
两年了。
这个案子就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上，让她寝食难安。
警方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，却始终无法触及案件的核心，所有线索都在中途莫名中断。
现在，张航，这个身份神秘的男人，竟然说眼前这些地痞流氓，和“墨龙”案有关？
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。
张航的话，是真是假？
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？
他的目的又是什么？
如果他说的是真的，那这将是“墨龙”案沉寂两年后，最重大的一个突破口！
可如果他是信口雌黄，是故意误导警方……
那她将要承担的，不仅是浪费警力的责任，更可能因此打草惊蛇，让真正的线索彻底石沉大海。
“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？”
张冰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张航的目光对上她那双充满挣扎与怀疑的眼睛，语气依旧淡然如水。
“信不信，在于你，不在于我。”
“不过，张警官，我得提醒你一句。”
“机会，往往稍纵即逝。”
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魔力，在寂静的夜里，敲击着张冰茹最脆弱的神经。
“有些鱼，一旦受了惊，可就再也钓不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