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冰茹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。
张航的声音，像一根细针，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。
她猛地抬起头。
视线像两把手术刀，细细刮过张航那张平静无波的脸。
她想从上面找到一丝慌乱。
一丝算计。
或者一丝虚张声势。
但什么都没有。
只有深潭般的平静，仿佛眼前的一切，甚至她即将掀起的滔天巨浪，都与他无关。
这是一种有恃无恐的平静。
一种掌控全局的平静。
三秒钟后，张冰茹霍然转身。
她的动作利落得像一把出鞘的刀，没有半分拖泥带水。
她抓起对讲机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她的声音因压抑而显得有些低沉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“指挥中心，我是张冰茹。”
“申请对城南红星船厂三号码头进行紧急搜查！”
“重复，紧急搜查！”
对讲机那头沉默了几秒。
滋啦的电流声里，传来一个略显疲惫又惊讶的男声。
“冰茹？三号码头？你从哪得到的情报？”
“又是‘墨龙’案的？”
“是！”
张冰茹的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。
“我怀疑目标地点与‘墨龙’案有重大直接关联！”
“并且，现场可能涉及有组织暴力犯罪，请求特警队协同支援！”
“这……”
对讲机那头的声音充满了犹豫。
“红星船厂那个地方，专案组两个月前才刚刚摸排过，没有发现任何异常。”
“冰茹，这可不是开玩笑的，调动特警队需要市局的授权。”
“情况紧急！我用我的警徽担保！”
张冰茹打断了对方的犹豫，声音陡然拔高。
警徽，是荣誉，是责任，更是她赌上的全部职业生涯。
对讲机那头再次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。
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。
张冰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。
终于，那个男声再次响起，无奈中带着一丝被她点燃的期盼。
“……好！我马上向周局汇报，协调特警队！”
“记住，冰茹，这次行动，只许成功，不许失败！”
“明白！”
张冰茹利落地切断通讯，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。
她转过身，重新看向张航。
她的眼神无比复杂，有审视，有警告，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希冀。
“你最好没骗我。”
“否则，后果你承担不起。”
张航微微一笑。
他甚至没有说话，只是做了一个“请便”的手势，悠然自得。
陆雪晴在一旁看着这电光火石般的交锋，心跳得厉害。
她看看张冰茹那雷厉风行，仿佛要奔赴战场的背影。
又看看张航那副事不关己，仿佛只是个路人的悠然。
一时间，她的大脑一片空白，竟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“陆小姐，看来你今晚要多做一份笔录了。”
张航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。
“我……张大师，你……”
她想问你到底是什么人，也想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。
“去警局等消息吧。”
张航打断了她的话。
“那里，至少现在，比卧龙居安全。”
夜色下的红星船厂，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，冰冷而沉默。
废弃的吊臂直指墨色的天空，锈迹斑驳的巨大船体散落在码头各处。
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铁锈气味，混杂着海水的咸腥，还有陈年油污的腐败气息。
十几辆警车无声无息地从不同方向包抄到位。
红蓝警灯并未开启。
只有夜视仪在黑暗中闪烁着一道道幽幽的绿光。
张冰茹一身劲装，戴着战术耳机，躲在一处废弃集装箱后。
海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，她的眼神却如寒冰般冷静。
她通过对讲机，用最低的音量下达指令。
“各单位注意，目标为三号码头区域的丙字号仓库，和所有可疑集装箱。”
“一组负责正面突击，二组、三组两翼包抄，四组控制外围所有退路。”
“特警队，准备破门！”
“收到！”
“收到！”
频道里传来几声低沉的回应。
“行动！”
一声令下，数十道黑影如同猎豹般窜出。
他们利用集装箱与废弃机械的掩护，迅速而无声地扑向目标。
沉闷的破门声接连响起。
声音在空旷的码头上传得并不远，却足够震慑人心。
紧接着，是几声短促的惊呼，粗鲁的咒骂，以及被瞬间压制的呵斥。
船厂内留守的看场人员显然没料到会有警察深夜突袭。
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还在打牌喝酒，几乎没做出任何有效抵抗，就被特警队员悉数按倒在地。
通讯频道里，报告声开始陆续传来。
“报告队长！A区仓库安全，发现大量走私香烟和洋酒，数量正在清点！”
“报告队长！B区集装箱内发现管制刀具和部分枪支配件！初步判断是9毫米手枪零件！”
张冰茹的眉头微微蹙起。
她的心沉下去了几分。
这些东西，虽然都是重要的非法所得，足以将这些人送进去。
但和“墨龙”案的核心——那些失窃的国宝级文物，似乎还差了很远。
难道张航的情报有误？
或者，他所知道的，仅仅是这些上不了台面的脏活？
一股失望的情绪涌上心头。
难道她真的赌输了？
“继续搜！”
张冰茹压下心头的波澜，对着话筒低吼。
“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搜！”
“特别是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的角落，任何密封的箱子，任何新近动过的地砖，都不要放过！”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现场的灯光已经全部打开，将整个三号码头照得如同白昼。
警员们在仔细地翻查每一个角落，敲击每一寸地面。
可传来的报告，依旧是那些价值不菲却与文物无关的走私品。
指挥中心那个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。
“冰茹，现场情况怎么样？有没有发现关键物品？”
张冰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。
她没有回答。
就在她心中的那份希望即将彻底熄灭时，一个年轻警员略带兴奋的呼喊，从丙字号仓库的方向传来。
“张队！”
“这里有发现！”
张冰茹猛地回头，立刻冲了过去。
只见仓库最深处的角落，几个警员正围着一块刚刚被撬开的混凝土地面。
下面露出了一个金属暗格的盖子。
“队长，这下面是空的，敲击声不对，我们刚把它撬开。”
一名特警队员解释道。
张冰茹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。
她亲自蹲下身，戴上手套，与另一名警员合力掀开了沉重的金属盖。
一股混合着泥土与干燥木屑的特殊气味扑面而来。
下面是一个约两米见方的地窖。
手电筒的光柱照进去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凝固了。
地窖里，整齐地码放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木箱。
这些木箱的样式古朴，上面甚至还贴着一些模糊不清的旧式封条。
“打开一个！”
张冰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。
一名技术科的警员立刻上前，用专业工具小心翼翼地撬开其中一个长条形的木箱。
随着箱盖被打开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在柔软的丝绸包裹中，静静地躺着一柄古朴的青铜剑。
剑身虽有铜绿，却掩不住那森然的锋芒与流畅的线条。
剑格上繁复的云雷纹，清晰可见。
“是……是春秋时期的越王剑！”
随队的一位文物专家失声惊呼，他冲上前，几乎要跪倒在地，双手颤抖地扶着眼镜。
“两年前博物馆失窃的那一批国宝里的……‘惊鸿’！”
轰！
张冰茹的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。
找到了！
两年了！
这个让她寝食难安，让整个市局都蒙上一层阴影的案子，终于有了实质性的突破！
张航！
他没有骗她！
他给出的，是足以撬动整个案件的惊天线索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