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局，审讯室。
冰冷的金属桌椅，单向玻璃墙，墙角闪烁着红点的摄像头。空气压抑得像是凝固的水泥。
张航坐在被固定的椅子上，双手自然地放在桌面上。他的对面，是面沉如水的张冰茹。她的制服熨帖笔挺，但眉宇间的疲惫与锐利交织，构成了一种矛盾的张力。
陆雪晴被挡在了警局接待大厅，坐立不安。她掏出手机，想给张冰茹打电话，又觉得不合适。想找找家里有没有什么能说得上话的长辈，可父母早逝，亲戚也疏远，一时间竟是求助无门。她只能一遍遍刷新着新闻，希望看到红星船厂案的正面报道，却又害怕看到任何与张航不利的消息。
审讯室内，张冰茹率先开口，声音没有丝毫起伏。
“姓名，年龄，职业。”
“张航，年龄……说过很多次了，记不清了。职业，勉强算个看风水的。”张航的回答不紧不慢。
张冰茹的笔尖在记录本上停顿了一下。“光头，本名李虎，男，四十二岁，红星船厂仓库夜班看守之一，有多次故意伤人、聚众斗殴前科。”
她抬起头，目光直视张航。“今天凌晨四点十七分，李虎在市第一看守所A3栋07号监仓内，突发急性心肌梗死，送医后抢救无效，于凌晨五点零三分宣告死亡。”
张航微微点头。“节哀。”
“节哀？”张冰茹的声音提高了几分，“他是你们昨晚冲突中的重要嫌疑人，也是目前我们掌握的，唯一可能接触到‘幽冥堂’上线成员的活口！他就这么死了，你跟我说节哀？”
“人死不能复生，张警官。”张航的语气依旧平静，“过于激动，对你自己的身体也不好。”
“我身体好得很！”张冰茹一拍桌子，桌上的水杯都震了一下。“张航，我问你，李虎的死，是不是跟你有关？”
“我昨晚一直在卧龙居，之后就跟张警官你在一起，直到现在。”张航摊了摊手，“我如何能与看守所里的一个死囚产生关联？”
“少给我装蒜！你敢说他的死，你一点都不知情？或者，不是你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？”张冰茹的语气充满了怀疑。
张航轻轻摇头。“张警官，饭可以乱吃，话不能乱说。你们警方办案，讲究证据。你有证据证明李虎的死与我有关吗？”
“证据正在查！”张冰茹逼视着他，“但你的嫌疑最大！红星船厂的情报是你给的，‘惊鸿’剑也是在你指点下找到的。现在，唯一能牵扯出更多线索的人死了，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？”
“巧合的事情，世上每天都在发生。”张航淡淡回应，“或许，是‘墨龙’组织的手段也未可知。他们能在船厂藏匿国宝两年不被发现，杀人灭口，对他们而言应该也不是难事。”
张冰茹的胸膛起伏着。“你似乎对‘墨龙’很了解？”
“略有耳闻。”张航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凉透了的白水，却没有喝。“能做出盗窃国宝这种大案的组织，其能量和手段，想必远超常人想象。张警官，或许你们应该查查，看守所内部，是否有人被他们渗透了。”
“你是在暗示我们警方内部有问题？”张冰茹的眉头皱得更紧。
“我只是提供一种可能性。”张航放下水杯，“毕竟，要让一个人在戒备森严的地方‘自然’死亡，方法有很多。有时候，最不可能的地方，往往就是最容易被忽略的环节。”
张冰茹沉默了。张航的话，像是一根刺，扎进了她原本坚定的判断里。她不得不承认，这种可能性并非没有。
就在这时，审讯室的门被敲响。一名年轻警员探进头来。“张队，法医科刘法医电话，关于李虎的尸检，有新发现，让您马上过去一下。”
张冰茹看了张航一眼，后者神色自若。她起身。“你在这里好好反省！”
她快步走出审讯室，来到外面的办公室接起内部电话。
“小刘，什么情况？”
“张队，李虎的初步尸检结果出来了。”电话那头，法医小刘的声音有些凝重，“死因确实是急性大面积心梗，这个没错。”
“那还有什么新发现？”张冰茹追问。
“我们在死者血液和脑脊液中，检测到了一种非常微量的……神经抑制剂成分。这种成分非常罕见，剂量极小，本身不足以致命，但它能显著增高特定人群在特定状态下心源性猝死的几率。而且，这种东西代谢极快，如果不是我们特意用了最新的检测方法，很可能就当成普通心梗处理了。”
张冰茹的心一沉。“特定人群？特定状态？”
“是的，比如有潜在心脏病史，或者精神高度紧张、恐惧的状态下。”法医小刘继续说道，“更奇怪的是，李虎的面部表情，呈现出一种极度惊骇、扭曲的状态，瞳孔在死后迅速收缩成针尖大小，这和单纯的心梗猝死特征不太吻合，倒像是……死前看到了什么让他极度恐惧的东西，或者遭受了某种精神上的巨大冲击。”
“精神冲击？针尖状瞳孔？”张冰茹重复着这几个词，脑中灵光一闪，想到了张航昨晚废掉光头手腕时的眼神，还有光头当时的反应。
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。
她挂断电话，转身回到审讯室，重新坐到张航对面。
“李虎的尸检报告出来了。”张冰茹的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，“心源性猝死，诱因是一种罕见的神经抑制剂，它本身不致命，但在特定情况下，比如极度恐惧时，会引发心脏骤停。他死前的表情，非常惊恐，瞳孔针尖状。”
她紧紧盯着张航，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任何一丝变化。
张航闻言，只是缓缓抬起眼皮，看了她一眼。“哦？看来‘墨龙’的手段，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一些。”
“还在装？”张冰茹几乎要压不住火气，“这种手法，听起来可不像是一般的黑帮组织能做出来的！更像是一些……旁门左道的东西！”
“旁门左道，也是道。”张航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，“张警官，这个世界很大，未知的事物也很多。有时候，眼见也未必为实。”
“那你告诉我，什么是实？”张冰茹身体微微前倾，“李虎的死，是不是‘幽冥堂’的警告？或者，是他们内部清理门户的手段？”
张航沉默了几秒，然后缓缓开口：“或许，两者皆有。也或许，是某种更古老的‘规矩’。对于叛徒，或者知道太多秘密又落入他人之手的人，‘幽冥堂’的‘清道夫’，向来不介意用一些特别的方式，让他们永远闭嘴，并且，震慑其他人。”
“清道夫？”张冰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。
“是的，”张航的语气变得有些悠远，“一群专门处理‘脏活’，并且精通各种……特殊手段的人。李虎的死状，听起来，像是他们的某种‘印记’。”
就在张冰茹想进一步追问“印记”的含义时，审讯室的门突然被猛地推开。
周局铁青着脸，快步走了进来，身后还跟着两名神色严肃的便衣。
“周局？”张冰茹愕然起身。
周局没有看她，径直走到张航面前，表情复杂地打量了他几秒，然后出人意料地伸出手：“张航先生，我是市局局长周国强。刚才的事情，多有得罪，还请见谅。”
张航微微挑眉，却没有与他握手，只是淡淡地看着他。
周局也不尴尬，收回手，转向张冰茹，语气不容置喙：“张冰茹，立刻停止对张航先生的任何‘不友善’问询！”
“什么？”张冰茹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“从现在开始，”周局的目光在张航和张冰茹之间扫过，“我正式邀请张航先生，作为我们警方针对‘墨龙’专案的特别顾问，协助我们调查此案！”
审讯室内，瞬间一片死寂。
张冰茹张大了嘴，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幕。
特别顾问？张航？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