卧龙居。
陆雪晴在院子里来回踱步,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。
从张冰茹带着张航离开,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。警局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,打电话给张冰茹,也只是匆匆几句“正在处理,有消息会通知你”,然后便挂断了。
“张大师……他不会有事吧?”陆雪晴双手紧握,心中充满了不安。
市局,灯火通明。
专案组的办公室里,空气浑浊,烟雾缭绕,气氛压抑到了极点。
“怎么样?”
张冰茹揉着刺痛的太阳穴,声音里透着一股沙哑的疲惫。
“烂尾楼那边有结果了吗?”
一名年轻刑警用力摇了摇头,满脸的倦容无法掩饰。
“张队,除了那个被砸烂的定位器,现场只剩下一些模糊不清的脚印,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。”
“周围的监控探头也全都坏了,看样子是被人提前动了手脚,处理得干干净净。”
“该死!”
张冰茹低骂一声,一拳砸在桌面上,震得文件簌簌作响。
“张队。”
旁边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掐灭了烟头,缓缓开口。
“现在外面的风言风语很多。”
“都在说我们抓错了人,反而放跑了真正的凶手,现在连自己的线人都保不住……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像一根根针,刺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。
“行了!别说了!”
张冰茹猛地站起身,椅子向后划出刺耳的声响。
她的目光扫过一室的沉闷,最终定格在某个方向。
“我去看看他。”
她口中的“他”,自然就是张航。
临时羁押室里,一片死寂。
昏黄的灯光下,张航依旧盘腿坐在硬板床上,身形不动,宛如入定的僧人。
听到铁门被打开的沉重声响,他才缓缓睁开眼睛,目光清澈,没有一丝被囚禁的颓唐。
“张警官,深夜到访,所为何事?”
张冰茹走到冰冷的铁栏前,双手用力抓住栏杆,金属的寒意顺着掌心蔓延。
“鱼鹰失踪,你真的……一点都不知道?”
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。
张航的视线落在她布满血丝的眼睛上,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实。
“我知道,或者我不知道,现在还重要吗?”
他反问。
“重要的是,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?”
“继续像一群无头苍蝇,在这座城市里乱撞?”
“我们警方办案,有我们的程序和方法!”
张冰茹的语气瞬间变得僵硬,这是她作为警察最后的嘴硬。
“程序和方法?”
张航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,带着一丝嘲讽。
“如果你们的程序有用,鱼鹰就不会失联。”
“如果你们的方法有用,光头李虎就不会在你们的看守所里‘心梗’猝死。”
“你!”
张冰茹被他一句话噎得哑口无言,胸口剧烈起伏。
每一个字,都像一把利刃,精准地戳在她最痛的地方。
“张警官。”
张航的语气忽然转为平缓,却更具穿透力。
“有时候,想要抓住狐狸,猎人就必须比狐狸更加狡猾。”
“一味地被动防守,只会让你们错失良机。”
“甚至,付出更大的代价。”
张冰茹沉默了。
羁押室里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。
许久,她才开口。
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
“我想说,既然他们喜欢设局,我们不妨,也给他们设一个局。”
张航的目光在昏暗中变得格外深邃,仿佛能洞穿人心。
“设局?”
张冰茹心头猛地一跳。
“什么局?”
“一个引蛇出洞的局。”
张航一字一顿,缓缓说道。
“鱼鹰的失联,表面上看,是打乱了你们的所有部署。”
“但换个角度看,这或许是对方露出的一个破绽。”
“破绽?”
张冰茹的思绪被他牢牢牵引。
“是的。”
张航微微点头。
“他们如此急切地清除一个外围的线人,这说明什么?”
“说明鱼鹰很可能无意中接触到了他们不想被任何人知道的核心秘密。”
“或者,鱼鹰这个人的存在,对他们内部的某个人,构成了最直接的威胁。”
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,张冰茹原本混沌的脑中仿佛被劈开一道闪电,眼神渐渐亮了起来。
“你是说……内鬼?”
她几乎是脱口而出。
“不排除这个可能。”
张航不置可否。
“‘墨龙’这个组织能在本市盘踞多年,其渗透之深,恐怕远远超出你们的想象。”
“你们警局内部,未必就是铁板一块。”
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张冰茹的心上。
她之前虽然也有过类似的怀疑,但那种感觉模糊而不确定。
从未像此刻这般,被如此清晰、如此强烈地摆在面前。
“而且,”张航继续说道,每一个字都像棋子落在棋盘上,“鱼鹰失联的时间点,非常微妙。”
“恰好是在我被你们‘请’来警局之后。”
“这不像巧合,更像一个精心策划的警告。”
“或者说,是一个诱饵。”
“诱饵?”
张冰茹的眉头拧成一团。
“对。”
张航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玩味。
“一个引诱你们将全部注意力从其他更重要的地方移开的诱饵。”
“再或者,是想借你们的手,除掉某些他们不方便直接动手的人。”
一层细密的冷汗,从张冰茹的后背渗出。
如果张航的猜测全是真的,那整个专案组面对的局面,将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百倍,凶险万分。
她看着铁栏后的这个男人。
他明明被囚禁于此,动弹不得,却仿佛是那个站在最高处俯瞰棋盘的人,洞悉了一切,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。
“你的局,具体是什么?”
张冰茹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涩。
张航微微一笑,那笑容里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。
“很简单。”
“既然他们想让我们相信,鱼鹰已经落入了他们手中,甚至已经死了。”
“那我们不妨就……‘确认’这一点。”
“确认?”
“对。”
张航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。
“对外宣布,鱼鹰已经叛变,或者,已经被灭口。”
“然后,再放出一些似是而非的假消息。”
“我们只需要静静看着,看谁会最先跳出来,谁会因此而自乱阵脚。”
张冰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。
这个计划,太大胆了。
这简直是一场豪赌,赌注是整个案子的走向,甚至更多人的性命。
“可是,万一鱼鹰他……”
“置之死地而后生。”
张航平静地打断她。
“有时候,最危险的地方,反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。”
“当然,这个局需要你们的全力配合。”
“也需要……一点小小的‘道具’。”
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的电流声响起。
张冰茹腰间的对讲机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耳的呼叫。
“张队!张队!紧急情况!”
“城西烂尾楼工地,发现一具男尸,初步判断……初步判断可能是失踪的线人鱼鹰!”
张冰茹的瞳孔,在瞬间猛地收缩。
她豁然转头,目光如利剑般死死盯住铁栏后的张航。
而张航的脸上,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,仿佛这个消息,完完全全,彻彻底底,在他的预料之中。
“尸体什么情况?”
张冰茹对着对讲机,用尽全力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,厉声问道。
“死者……死者面部表情极度惊恐,瞳孔……瞳孔收缩成了针尖状!”
轰!
张冰茹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,四肢百骸一片冰凉。
又是针尖状瞳孔!
和光头李虎在看守所里的死状,一模一样!
“清道夫……印记……”
张航的声音幽幽传来,像是在低语,又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写定的事实。
张冰茹的脸色,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