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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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是被窥命镜烫醒的。

怀里那面青铜小镜昨夜就烧得像块炭,此刻天刚蒙蒙亮,镜身的温度几乎要透过粗布襟衫烙进肉里。

我摸黑把镜子塞进腰间的鱼篓夹层,指尖触到篓底残留的鱼鳞,凉津津的,倒能暂时镇住掌心的灼痛。

青水镇的早市比往常醒得更早。

我蹲在鱼摊后头,假装翻捡竹筐里的河鲫鱼,眼角余光却扫过每个路过的人。

晨雾未散,市集里飘着热粥的香气和鱼摊的腥气,混着卖菜阿婆的吆喝,在我耳边织成一张网——而我的注意力全在网的缝隙里,那些若有若无的情绪丝线上。

这是窥命镜新解锁的能力。

昨夜镜身裂开细痕后,我突然能看见别人的情绪了:不是颜色,不是形状,是一种更直接的感知。

比如卖糖葫芦的老张头,他递糖给小娃娃时,情绪里浮着蜜一样的甜;卖柴的老周挑着担经过,压得腰都直不起来,情绪里裹着钝钝的疼。

阿昭哥,要两尾鲫鱼!隔壁豆腐摊的二丫踮脚敲了敲我摊位的木案。

我应了一声,抄起竹笊篱捞鱼,余光瞥见斜对角卖咸鱼的王老汉。

他正弯腰整理货筐,可那道情绪线不对——不是卖货的焦躁,不是早起的困乏,是根带刺的细针,扎在贪婪那团情绪里。

我手底下的动作慢下来。

王老汉的手在筐里摸索,突然顿住。

他抬头扫了眼左边的米粮摊——那摊主正蹲在地上数钱,钱袋敞着口,几枚铜钱滚到了脚边。

王老汉的喉结动了动,情绪里的刺突然绷直了。

我捏着鱼的手指微微收紧。

前世学博弈论时,教授说过重复三次的行为就是模式。

王老汉前天在茶摊顺过茶碗,昨天在布庄摸过线头,此刻这第三回

咳咳。我故意用鱼篓撞了下木案,竹片发出咔的轻响。

王老汉的手刚要碰到铜钱,像被火烫了似的缩回去,抬头时额角已经渗出汗:那...那啥,我帮米摊大哥捡钱!他弯下腰,动作比刚才慢了十倍,捡完铜钱几乎是小跑着逃回自己的鱼摊。

我低头收拾鱼鳃,嘴角绷着没笑出来。

这是窥命镜新能力的第一次实战,成了。

陈昭!

熟悉的女声混着风刮过来。

我抬头,看见林雁秋踩着晨雾走过来,玄色劲装束得利落,腰间的长鞭在晨光里泛着冷光。

她脚步比平时重,衣角带起的风卷走了摊前的一张草纸。

镇北镖局的人今早去西边庄子送镖,路过乱葬岗时捡了双鞋。她把手里的粗布包往我案上一放,布包散开,露出一只青布棉鞋,鞋帮上沾着暗褐色的污渍,李铁匠家的二小子,上回赌钱输了,说要去城里找活计,走前在我镖局借了盘缠。

我蹲下身仔细看那鞋。

鞋跟磨得发亮,是常走路的人穿的,鞋尖却有新鲜的泥印——乱葬岗的土是红的,这泥印里混着暗红。

最近三个月,青水镇有五个年轻男人不见了。林雁秋的手指叩了叩案角,指节泛白,他们走前都来找过我,说要去外头讨生活。

可李二这鞋...他根本没出城。她顿了顿,声音低下来,我昨天去问了他们的家人,都说走前那几天,人跟丢了魂似的,夜里总说梦话,说黑屋子、眼睛、还钱。

我心头一跳。

指尖悄悄碰了碰鱼篓夹层里的窥命镜,镜面立刻传来灼热的回应。

我装作弯腰捡鱼,余光扫过周围——卖糖人的、挑水的、抱孩子的...直到那个穿灰布短打的摊贩进入视野。

他蹲在街角卖酒,酒坛上贴的女儿红标签都褪了色。

可他的情绪线不对,表面是摆摊的木然,底下却翻涌着恐惧和愧疚,像块被踩烂的烂泥,混着血。

雁秋,我得去买两坛酒。我扯了扯她袖子,昨儿顾九娘说要酿桂花酿,缺酒曲。

林雁秋没多问,只把棉鞋重新包好:晌午来回春堂,苏姑娘新得的伤药,你上次驱邪时受的暗伤该敷了。她转身时,长鞭扫过我的鱼篓,带起一片鱼鳞,在地上蹦跳着滚远了。

我拎着空酒坛走到灰衣摊贩跟前时,他正用破布擦酒坛,手背上有块新青。客官要多少?他抬头,眼神躲着我,可情绪里的烂泥翻得更凶了。

两坛。我把酒坛往他脚边一放,要陈的,越陈越好。

他的手顿了顿,酒坛磕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:这...这酒都是新酿的,陈的得去...得去后头拿。他弯腰搬酒坛,我瞥见他裤脚沾着草屑——是乱葬岗那种带倒刺的野芒草。

我帮你搬。我抢在他前头提起酒坛,你指路就行。

他的喉结动了动,情绪里突然炸开一缕绝望。

我跟着他穿过两条巷子,拐进座废弃的祠堂。

破门上的土地庙匾额歪着,蛛网在门框上织成帘,踩进去时,霉味混着潮土味直往鼻子里钻。

酒在...在后面地窖。他指着祠堂后墙的青石板,手在抖。

我放下酒坛,假装系鞋带,窥命镜的热度透过裤袋烫着大腿。

他的情绪线此刻像团乱麻,恐惧、愧疚、绝望缠成一团,突然迸出一句:我不是故意的...我只是想还清赌债...

我直起身子,故意用最平常的语气:阿六哥,你娘子前天在河边洗尿布,我帮她捞过木盆。

他猛地抬头,眼里全是血丝:你...你怎么知道我叫阿六?

你娘子说你赌钱输了,被赌场的人打断过左手小指。我指了指他藏在袖中的手,现在左手小拇指还使不上劲吧?

他的手抖得更厉害,突然蹲下来抱头:他们说只要我引那些人去地下赌场,赢了钱就能抵债...可那些人进去就没出来过!

前天老李家的二小子说要反悔,他们...他们往他嘴里灌了药,拖进地窖时,他的鞋跟刮在青石板上...

我蹲下来,盯着他泛红的眼尾:他们是谁?身上有什么记号?

三眼乌鸦!他突然拔高声音,又立刻捂住嘴,刺在脖子后面,眼睛是红的...他们说要是我漏了口风,就把我儿子沉到青水河里...

祠堂后墙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。

我猛地抬头,看见三道黑影从墙头跃下,为首的那个穿着玄色劲装,面无表情——可那张脸,分明和我有七分相似。

你已经开始影响命运了。他的声音像生锈的刀,可惜...还不够。

话音未落,他的手掌已经按向我的胸口。

我早有预感,侧身一滚撞翻酒坛,酸酒泼了满地。

同时捏碎藏在指缝里的情绪干扰符,符纸炸成金雾,裹着阿六的惊叫声,混着黑衣人的咳嗽声,在祠堂里炸开一片混乱。

我退到墙角,手按在鱼篓夹层上。

窥命镜的热度透过粗布灼烧着掌心,镜身的裂痕里渗出暗红的光,像根细红线,缠上了为首黑衣人的脚踝。

他抹了把脸上的酒液,抬头冲我笑。

那笑容和昨夜镜我消失前的笑一模一样,带着势在必得的狠:别急着跑,我这招精神侵蚀术,最擅长...啃噬人心。

我捏紧窥命镜,镜面的裂痕突然刺痛指尖。

透过金雾,我看见他脖子后面有团暗红——是只睁眼的乌鸦,第三只眼正泛着血光。

晨雾散了,祠堂外传来市集的喧闹。

可此刻我耳中只剩自己的心跳,和窥命镜在掌心发烫的声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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