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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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捏着三眼乌鸦的令牌站起身,指节被木牌棱角硌得发白。

晨雾散得比往日快,可镇外主峰方向的阴风却越来越重,裹着若有若无的呜咽,像有人把碎瓷片磨进风里,刮得后颈生疼。

阿婆,今日晨钟怎么还没响?我把令牌塞进袖中,假装随意问了句。

卖早点的阿婆掀开蒸笼的手顿了顿,白汽漫上来,模糊了她皱巴巴的脸:怪事儿嘞,往常寅时三刻准响,今儿日头都爬过屋檐了......她突然打了个寒颤,往我身后缩了缩,公子你听,那是不是——

鬼哭声清晰起来了。

不是普通的哭,像是无数人被捂住嘴,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呜咽,混着指甲刮过青铜的刺响。

我摸向腰间的窥命镜,镜面裂痕里渗出的红光烫得掌心发麻。

这镜子自从在镜界碎过一回,感知因果时总带着股灼烧感,像在提醒我:有些真相,看了便再难回头。

劳烦阿婆收摊。我把早钱拍在她手里,转身往镇外跑。

青水镇的晨市本该热闹,此刻却静得反常——卖菜的老伯攥着秤杆发呆,挑水的汉子站在井边,水桶里的水纹一圈圈荡开,倒映着他发白的脸。

宗门大殿的朱漆门半开着。

我跨进去时,鼻尖突然钻进股腐朽味,像陈年棺材板泡在雨里,混着血锈。

廊下的青铜鹤灯本该燃着灵火,此刻却全灭了,烛泪凝固成暗红色的瘤子。

陈昭!

苏清欢的声音从偏殿传来。

我转身时,看见她提着裙角跑过来,发间的青玉簪子晃得人眼晕。

她素日总把药箱抱在怀里,此刻却攥着块黑黢黢的木牌,边缘还沾着焦黑的痕迹。

清欢?我迎上去,发现她鬓角沾着碎木屑,你这是...

掌门密室被人破了。她把木牌塞到我手里,指尖凉得惊人,我去送醒神丹,门从里面反锁着,踹开时......她喉结动了动,里面的灵位全倒了,这牌子压在最下面。

我低头看木牌。

褪色的朱砂刻着赤霄噬魂幡五个字,笔画间还渗着暗红,像血渗进木纹里。

心脏突然漏跳一拍——镜界里那幅轮回图边缘,镇压九界通道的,可不就是这幡?

当时镜我指着图角说这是钥匙,现在这钥匙竟出现在掌门密室,难道......

陈公子。

青羽道人的声音从殿外飘进来。

我抬头,见他踩着八卦步跨进门,道袍下摆沾着草屑,平时梳得整整齐齐的道髻松了两缕,掌门昨夜闭关,我守在洞外,今早去送参汤......他攥紧拂尘,指节泛白,洞门开着,蒲团上只有半枚碎玉。

凌无尘。我脱口而出。

青羽道人猛地抬头,眼里闪过惊色。

我想起前月议事时,那白须白发的长老拍案而起,说天道锁人,凭什么高阶修士就要受因果劫数,他袖中露出的银纹,和镜界里三眼乌鸦的图腾......

你也怀疑他?青羽道人压低声音,昨夜子时我巡山,见他往禁地方向去了。

那地方自上代掌门起就封着,说是镇压......

镇压九界通道的噬魂幡。我捏紧木牌,清欢,你带的药箱里有朱砂和符纸吗?

苏清欢没说话,直接把药箱打开。

我摸出玄冥裂空尺的碎片——这是前月从水盗老巢抢来的,当时只当是普通法器,现在看上面的纹路,和噬魂幡上的刻痕竟能接上。

虚空回溯阵。我把碎片按在地上,清欢,帮我引灵。

青羽前辈,护着阵眼。

法阵亮起时,我后背全湿了。

灵纹像活过来的蛇,沿着地面爬向殿外,最后在半空凝成道淡蓝色的光轨,直指主峰深处。

那里是宗门禁地,我曾跟着师父扫过一次地,记得山壁上刻满擅入者死的血字。

走。我扯了扯苏清欢的袖子。

她反手握住我的手腕,指尖还是凉的,却比任何法器都让我安心。

青羽道人挥动拂尘,在我们头顶布了层隐身结界,三个人像三道影子,顺着光轨往禁地摸。

越靠近禁地,阴风越盛。

道旁的松树全枯了,树皮裂开无数道缝,里面爬满黑红色的虫。

我听见有人说话,声音含混得像在水里:杀......杀了他们......

是被控制的弟子。苏清欢突然拽住我,往旁边一闪。

一支淬毒的飞针擦着我耳尖扎进树里,树干立刻冒出青烟。

我摸出窥命镜,裂痕里的红光映出十步外的影子——两个弟子站在树后,眼神空洞,腰间挂着的不是宗门玉佩,是三眼乌鸦的令牌。

清欢,用麻沸散。我低声说,青羽前辈,封他们的灵脉。

苏清欢的银针比飞针更快。

她抬手间,三枚细针分别扎中两人的肩井、曲池、委中穴,动作快得像穿针引线。

青羽道人的拂尘扫过,两道青光没入他们体内,弟子的眼神瞬间清明,接着就软绵绵地倒了。

走。我蹲下身,从弟子腰间摸出块令牌——和我袖中的那枚一模一样。

禁地的石门半开着。

门后是条向下的石阶,石壁上的火把燃着幽绿的火,把影子拉得老长。

我们刚走进去,身后就传来轰的一声,石门自动合上了。

苏清欢的药箱里传来响动,我转头,见她摸出盏琉璃灯,灯芯是用千年人参须做的,燃起来有股甜丝丝的药香。

这灯能避阴毒。她把灯举高,绿光映得她眼尾发红,我娘说,噬魂幡引的阴气......

会腐蚀活人魂魄。我接过话。

镜界里那个蜷缩的少年曾尖叫着说阴气蚀骨,现在想来,那不是幻觉。

密道尽头是间石屋。

门楣上刻着封幡二字,字迹被阴气浸得发黑。

我推开门的瞬间,腐臭味扑面而来。

正中央的石台上,立着面半人高的青铜镜——不,那是噬魂幡的幡面,被剥下来钉在墙上,无数黑丝从幡面里钻出来,像活物似的缠在石壁上。

而在幡前,站着个穿月白道袍的身影。

他背对着我们,发间的玉冠闪着冷光。

我认得那冠上的云纹——是凌无尘。

凌长老?青羽道人下意识喊了句。

那身影缓缓转身。

他的脸和凌无尘一模一样,可眼珠却是浑浊的灰白色,像被挖出来泡在阴水里。

他抬手时,袖口滑下,露出腕间密密麻麻的黑纹,和噬魂幡上的纹路如出一辙。

来得正好。他开口了,声音像两块石头磨在一起,本想等主身来,既然你们送上门......

他抬手抓向噬魂幡。

幡面突然剧烈震动,无数黑影从幡里钻出来,在半空凝成张血盆大口。

我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脚底往上爬,像冰凉的蛇,要钻进我的七窍。

苏清欢的琉璃灯啪地碎了。

她踉跄一步,我忙扶住她,却见她嘴角溢出黑血——那是被阴气侵蚀了。

青羽道人的拂尘燃起金光,可那些黑影碰着光就散,散了又聚,像永远杀不完。

凌无尘的分身笑了。

他的手按在幡面上,幡面突然裂开道缝隙,里面渗出的黑雾比之前更浓,裹着股让我头皮发麻的气息——那是镜界里,镜我消失前,说的天道真相的味道。

陈昭。他突然叫我名字,声音里多了丝凌无尘原本的清朗,你以为破了镜界就能超脱?

等这缝隙撕开,你会亲眼看见......

他的话被一声闷响打断。

我转头,见青羽道人吐了口血,扶着墙勉强站着。

苏清欢攥着我的手越来越紧,指甲几乎要掐进我肉里。

而噬魂幡的缝隙,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,像只正在睁开的眼睛。

凌无尘的分身抬起手。

我看见他掌心浮起团黑雾,里面裹着块和我袖中一模一样的令牌。

他的嘴角咧开,露出森白的牙:欢迎来到......

陈昭!苏清欢突然尖叫。

我猛地转头,正看见噬魂幡的缝隙里,伸出只青灰色的手,指甲足有三寸长,正对着我心脏的位置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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