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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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是被赵虎的大嗓门喊醒的。

陈哥!陈哥!你快来看!他踹开破庙的木门,晨光跟着涌进来,照得他脸上的雀跃几乎要溢出来,林姐带人捞起半块船板,上面全是雷炸的窟窿!

有个水盗的肋骨都被炸断了,说这雷比筑基修士的水箭术还狠!

我扶着墙坐起来,昨晚耗尽的灵力还像被抽干的池塘,连抬手都费劲。

但听见水雷二字,后颈还是冒起细汗——那些用竹管装着黑火药、混着碎石的土雷,本是我按前世课本里的配方试了七次才成的,谁能想到炸起来这么猛?

别急。我扯了扯他的衣袖,声音哑得像砂纸,先扶我出去。

庙外的青水河泛着晨雾,林雁秋正踩着船帮指挥人拉网。

她束着高马尾,玄色劲装沾了水盗的血,手里的绣春刀往水里一指:那片浮木底下有东西,加把劲!几个镖师应着号子,湿漉漉的网兜里翻出半截带倒刺的鱼叉——是黑鳞蛟的兵器。

我的喉咙突然发紧。

那鱼叉上还凝着黑紫色灵气,分明是金丹修士用本命法宝温养过的。

要不是我把最后三枚雷全埋在他落脚的浅滩...

陈昭!苏清欢的声音从河边传来。

她捧着药碗,月白裙角沾了泥,却仍端得整整齐齐。

等我凑近了才发现,她眼尾有淡淡的青,像是熬了整夜:先喝药。

药汁苦得我直皱眉,却在喉头化作一团暖。

她的手指搭上我腕脉时,凉得像浸过井水:灵力紊乱得厉害。她垂眸盯着水面,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,你昨日强行引动河心的水灵之力,把三千里内的水脉都搅乱了。

那我是不是快筑基了?赵虎凑过来,眼睛亮得像星子。

苏清欢瞥了他一眼,又转回来盯着我的手腕:他卡在练气十二层半年了。她的指尖微微发颤,但这次灵力暴走时,竟有丝缕灵气顺着任督二脉往丹田钻——像在找突破口。

我盯着自己发青的手背。

前世学物理时总听老师说临界点,原来修真也有这说法。

可筑基哪是那么容易的?

镇里的老渔夫张伯练气十四年,到死都没摸到筑基门槛。

先稳住根基。苏清欢突然松开手,药碗在石桌上磕出轻响,我去药房配固元丹,你......

陈小友!

苍老的声音从庙后传来。

我抬头,看见个白眉老者拄着木杖走过来。

他穿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,腰间挂着个锈迹斑斑的铜铃,可那双眼却亮得惊人,像淬过千年的寒铁。

在下云游至此,他冲我拱了拱手,目光却扫过河边的断木和血污,昨日那几声响动,倒像是我百年前在极北冰原见过的天罚雷,可天罚雷哪会专炸船底?

我后背的冷汗又冒出来。

这老者的神识扫过来时,比黑鳞蛟的更沉更稳——至少是元婴期的修为。

不过是些土法子。我扯了扯嘴角,用火药混着碎石封在竹管里,引灵气点燃罢了。

火药?他的白眉挑了挑,可是硫黄、硝石、木炭按三比二比一配的?

我心里咯噔一声。

前世课本里写的配比是一硫二硝三木炭,这老者怎么......

小友莫慌。他突然笑了,木杖在地上敲出笃的一声,我年轻时在炼丹阁当过杂役,见人试过用硫黄炼火符,只是总炸炉。

你这法子倒是巧,把爆炸从丹炉里搬到了水里。

他的目光落在我腰间的布囊上——那里面还装着半袋火药。

我下意识攥紧布囊,指节发白。

陈昭!

镇东头的王婶突然尖着嗓子喊起来。

她拎着菜篮,脸上的肥肉抖得像颤巍巍的豆腐:我家狗蛋说,昨日那雷炸得水盗肠子都飞出来了!

这哪是修士该用的术法?

分明是妖术!

几个买菜的妇人围过去,交头接耳。

我看见张屠户的老婆捏着佛珠念阿弥陀佛,李铁匠的儿子缩在她身后,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我腰间的布囊。

妖术?赵虎涨红了脸要冲过去,被我一把拽住。

他的手腕硬得像根木棍:陈哥,他们凭什么说你......

公孙烈的声音从街角传来。

他穿着崭新的玄色道袍,腰间挂着镇里长老赐的青玉牌,走路时故意把牌子撞得叮当响:昨日水盗之事,镇里要开公议。

长老们说,你这水雷若是传出去,怕是要坏了修真界的规矩。

他的目光扫过我腰间的布囊,嘴角勾起半分笑意。

我突然想起,前日他还求我教他御水术,被我以灵力不够拒绝了。

公议?苏清欢挡在我身前,药碗在她手里捏得发颤,陈昭救了全镇的镖银,救了林姐的商队,救了顾九娘......

清欢。我按住她的肩膀。她的肩骨硌得我手心生疼,我去。

公议堂的青石板被踩得发亮。

十位长老坐在上首,最中间的刘老头摸着白胡子:陈昭,你这术法......

不过是取了天地间的火灵之力。我垂着眼睛,盯着自己沾了泥的鞋尖,和各位长老的火符术,本质上是一样的。

可火符术有祖师传下的法诀!公孙烈突然拔高声音,你这术法无门无派,谁知道是不是偷了邪修的禁术?

堂下传来细碎的议论。

我看见赵虎攥着拳头要往上冲,被林雁秋一把拉住。

她朝我微微摇头,绣春刀的刀穗在腰间晃了晃——那是让我稳住的暗号。

这样吧。刘老头咳嗽两声,陈昭,你把这术法的口诀交出来,由镇里保管。

日后若有外敌,再由长老们决定是否使用。

我猛地抬头。

他的目光躲闪着避开我,落在我身后的木柱上。

我这才发现,公孙烈的父亲正站在柱子后面,冲他微微点头。

我不会交。我的声音很轻,却像块石头砸进静潭。

你可知抗命的后果?公孙烈拍着桌子站起来,青玉牌当啷掉在地上,你不过是个练气修士,镇里要废你修为......

够了。

白眉老者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。

他拄着木杖,铜铃在腰间轻响:老不休的,你当这是菜市场讲价?

刘老头的脸瞬间白了。

他颤巍巍站起来,连鞠三个躬:不知是青虚前辈大驾......

我不过是个云游的糟老头。老者挥了挥手,目光扫过满堂的长老,这小友的术法,比你们用了百年的火符术强十倍。

若是真有邪性,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站在这儿?

堂下鸦雀无声。公孙烈的父亲慌忙捡起地上的青玉牌,擦得锃亮。

散了吧。老者冲我眨眨眼,小友,跟我来。

他带我走到庙后的老槐树下。风过时,槐花簌簌落在他的道袍上。

你这火药,他摸出个瓷瓶抛给我,里面是聚灵散,能帮你温养灵力。

记住了,这世上最厉害的术法,从来不是藏着掖着的。他的声音突然低下来,但黑鳞蛟那老匹夫,最恨被人坏了生意。

他昨日逃得急,连本命鱼叉都丢了......

我攥紧瓷瓶。瓶身的温度透过掌心传到心里。

谢前辈。我深吸一口气,我明白。

傍晚的风裹着河腥气钻进破庙。

我坐在草席上,面前摆着七八个陶碗,里面装着不同配比的硫黄、硝石、木炭。

苏清欢端着药碗进来时,我正用银针拨弄一小撮深灰色粉末。

还在研究?她蹲下来,发间的野菊香混着药味飘过来,灵力还没恢复,别累着。

黑鳞蛟没死。我把最后一点木炭倒进碗里,用竹片搅了搅,他的鱼叉上有血,可金丹修士哪那么容易死?

她的手指顿在药碗沿上。月光从破窗照进来,在她脸上投下明暗。

我今日去看九娘了。她突然说,她在帮王婶缝补被水盗撕坏的渔网。

王婶说,要送她两斤咸鱼。

我笑了。

九娘总说自己是克夫的灾星,可她给赵虎治冻疮时的手,比谁都暖。

陈昭。苏清欢突然抓住我的手腕。

她的手还是凉的,却比早上暖了些,你昨日引动水脉时,我在医书里翻到句话——大争之世,利器为尊。

我望着她眼底的光。

风掀起草席的一角,露出下面半块带雷痕的船板。

我知道。我握紧她的手,所以我要让这火药,更猛些。

后半夜,我被一阵细碎的水声惊醒。

破庙外的青水河,往日的哗啦声突然变了调。

我掀开草席,看见水面浮着几点幽蓝的光——是水盗船灯的颜色。

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鱼腥味,比黑鳞蛟身上的更浓。

我摸向腰间的布囊。里面的火药还带着体温,像颗随时会炸的心脏。

该来的,终究还是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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