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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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盯着公孙烈腰间那枚卫字令牌,后槽牙咬得发酸。

他身后那几个青壮我都认识——上个月还蹲在桥头赌灵贝,现在倒个个儿穿上了粗布短打,袖口沾着新鲜的草汁,分明是刚从镇外野地赶回来的。

陈兄弟,公孙烈笑出满脸褶子,眼角却像淬了冰,我这把老骨头别的不会,守夜总还在行。

你带小年轻们去巡河,镇里就交给我?他抬手时,道袍领口的云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,和林雁秋给我的符咒残片纹路分毫不差。

有劳公孙伯了。我扯动嘴角,余光瞥见他身后那个叫狗剩的小子正往街角挪步,怀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藏了短刀。

我摸了摸腰间的布囊,火药粒隔着粗布硌得肚皮生疼——这是我用硝石、硫磺和木炭磨了三夜的成果,原本打算对付水盗,现在倒要防着自家人。

林雁秋突然攥住我手腕,她掌心的血还没擦净,凉得像块冰:我跟你去顾家。

雁秋姐!赵虎举着火把跑过来,火把光映得他脸通红,南街的王铁嘴又在说书了,说啥水雷是邪术,要遭天打雷劈,围了一堆老头老太太!

我心头一跳。

王铁嘴上个月还在帮顾九娘算姻缘,现在突然转了风向——这分明是有人在给公孙烈造势。

先送清欢回医馆。我压低声音,雁秋,你带两个人去南街把王铁嘴请走;赵虎,盯着公孙烈的人,别让他们靠近镇东木桥。

林雁秋拍了拍腰间的柳叶刀:那老东西要敢耍滑头,我砍了他的舌头。

她转身时,被毒雾腐蚀的衣襟发出刺啦声。

我望着她挺直的背影,突然想起三天前她押镖回来时的模样——那时她还穿着男式短打,刀鞘上沾着山匪的血,现在道袍下却藏着我送她的护心镜,铜片边缘被她磨得发亮。

昭哥。

低低的唤声从巷口传来。

顾九娘缩在墙根,月白裙角沾着泥点,发间的木簪歪向一边。

她看见我时眼眶立刻红了,手指绞着帕子,指节泛白:我家后院的灵田被张屠户占了,说是公孙伯给的地契。

我去理论,他说...说我克死了三个未婚夫,没资格继承家业。

她声音发颤,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。

我记得顾老爹临终前攥着我的手,说九娘这丫头打小就怕黑,夜里总把枕头抱得死紧。

现在她站在阴影里,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,活像片被风刮皱的纸。

走。我伸手要拉她,她却猛地缩了缩,帕子啪地掉在地上。

我弯腰去捡,看见她手腕上青了一片,像是被人抓的。

九娘,我把帕子塞回她手里,你信我么?

她抬头看我,眼尾还挂着泪,却重重点头:我爹说过,昭哥是最会打算盘的。

我喉咙发紧。

顾老爹是镇里最会看风水的,去年帮我改渔船方位时说过:这孩子眼里有星子,不该困在青水镇。现在他的星子还没亮,倒要先护着他的女儿。

去回春堂找苏大夫。我摸出枚铜钱塞给她,就说我让你在医馆住两天,别回家。

她刚要走,巷口突然传来铃铛响。

药童小桃举着灯笼跑过来,灯笼上回春堂三个金字被风吹得摇晃:陈公子,苏大夫让您赶紧去,她接诊了个受伤的修士,说有要紧事!

回春堂的药香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。

苏清欢跪在竹席上,素色襦裙沾着血,正给那修士换药。

她抬头时,我看见她鬓角的碎发被汗粘在脸上——这是她着急时才会有的模样,上次还是我用酒精给她消毒手术刀,她手抖着划破了自己的手指。

他肩上有这个。苏清欢掀开修士的衣领,一道青黑色的刺青露出来,是条盘着骷髅的藤蔓,天机宗的标记。

那修士突然咳嗽起来,血沫溅在苏清欢手背上。

她却像没知觉似的,捏住他下巴:说,谁派你来的?

大...大人...修士眼睛翻白,说要查...非灵力杀招...说是威胁...九界轮回

他的手突然攥住我的手腕,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:他们...要找能破...破灵脉的东西...话音未落,头一歪昏了过去。

苏清欢探了探他的鼻息,抬头看我:他中了慢性毒,最多撑到子时。

我盯着那刺青,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。

非灵力杀招——除了我改良的火药,青水镇还能有什么?

三天前林雁秋用我做的水雷炸退水盗时,那声巨响震得镇东老槐树落了半树叶子,现在想来,怕是早被人盯上了。

去把雁秋和赵虎叫回来。我对小桃说,再煮锅安神汤,给九娘送去。

苏清欢扯过帕子擦手,动作突然顿住:你要做什么?

布个局。我摸出怀里的火药配方,纸角被汗浸得发软,公孙烈想要顾家的灵脉,天机宗想要我的火药,那就让他们一起进来。

子时三刻,我蹲在顾家祖宅的屋顶上。

林雁秋蹲在我右边,刀鞘抵着屋檐,月光在刀面上划了道银线;赵虎蹲在左边,怀里抱着三枚火药弹,手指紧张地抠着引信。

镇外的更夫敲了两下梆子,声音闷得像敲在鼓里。

我听见脚步声了,细碎的,像是穿着草鞋踩过青石板——但顾家祖宅前的青石板早被顾老爹换成了碎石地,为的是防贼。

七个。林雁秋轻声说,她的刀已经出鞘三寸,三个拿短刀,四个背包裹,包裹里是...灵脉破土锥?

我摸出火折子,引信在月光下泛着幽蓝。

赵虎的手在抖,我按住他手背:数到三。

一。

脚步声到了院门前。

二。

有人掏出铁钎撬门,金属摩擦声刺得耳朵疼。

三。

我点燃引信,火星呲溜窜进瓦缝。

三息后,院角的石墩轰地炸开,碎石混着火药味冲上天。

林雁秋的刀光跟着劈下去,砍在第一个人的手腕上,短刀当啷落地。

抓活的!我喊了一嗓子,跟着跳下去。

月光下,那些人的脸我全认识——张屠户的二儿子,刘媒婆的侄子,还有公孙烈最得力的管家老周,他怀里的包裹敞着口,露出半截刻着云纹的破土锥。

老周看见我,眼睛瞪得像铜铃:你...你怎么知道我们今晚会来?

因为你们太急了。我扯下他腰间的玉佩,上面刻着公孙二字,急着要顾家的灵脉,急着要我的火药,急得连伪装都省了。

林雁秋一脚踹在老周膝弯,他扑通跪在地:说,公孙烈给了你们什么好处?

老周嘴硬:我们是来护镇的!

护镇?赵虎举着火把凑过来,火光映得老周脸上的汗直往下淌,那你怀里的破土锥是护镇的?

我二舅说这东西专挖灵脉,挖断了整镇的灵气都得散!

老周的脸瞬间白了。

我蹲下来,盯着他发颤的喉结:想活么?

说清楚公孙烈和天机宗怎么勾搭上的,我让苏大夫给你解毒。

他张了张嘴,突然呕出一口黑血。

林雁秋脸色一变:毒囊!她扯住老周的下巴,果然看见他后槽牙咬着个小瓷瓶,碎片扎在舌头上。

拖去医馆。我抹了把脸上的火药灰,清欢说过,就算只剩半口气,她也能问出话来。

远处传来鸡叫,天快亮了。

我望着东边渐白的天际,攥紧了手里的玉佩——公孙烈的阴谋才掀开一角,天机宗的后手还藏在暗处,而九娘的顾家祖宅下,到底埋着什么能让两拨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东西?

老周的血在青石板上洇开,像朵开败的红梅。

林雁秋踢了踢他的脚:等他醒了,我倒要问问,那云纹道袍,到底是公孙烈自己绣的,还是天机宗送的。

我望着镇口方向,公孙烈的道袍影子还在记忆里晃。

风卷着晨雾吹来,带着若有若无的沉水香——和黑鳞蛟血雾里的,和老周身上的,一模一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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