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章

换源:

  我醒过来时,阳光正透过窗纸在脸上烙下一片暖黄。

林雁秋的手按在我腕间,她的掌心凉得像块浸过井水的玉,指腹却带着常年握刀磨出的薄茧,蹭得我皮肤发痒。

你可算醒了。她声音发颤,我抬头正撞进她泛红的眼尾——这位向来腰杆比镇北镖局旗杆还直的女镖头,此刻发梢都沾着草屑,刀鞘上还挂着半片碎砖。

我这才注意到,屋里满地都是焦黑的碎瓷片,空气里飘着股烧糊的艾草味,混着若有若无的腥甜,像极了实验室里加热过久的血样。

驿站外全是焦痕,这是......厉鬼作祟?张捕头的铁牌在腰间撞出轻响,他拇指摩挲着铁牌边缘的云纹,目光扫过墙角那道半人高的焦痕,喉结动了动。

我摸了摸喉咙,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铜盆:算是解决了。视线落在桌角,那里原本放涅槃丹碎片的位置只剩点暗红痕迹,像被谁用舌尖仔细舔过。

林雁秋的刀突然出鞘三寸,寒光掠过我鼻尖:那女的呢?刀身上凝着层薄霜,我盯着霜花里自己扭曲的倒影,想起厉无音分魂被雷火烧穿时,她眼里那丝近乎疯狂的执念——她根本不是要杀我,是要抢回那半颗丹。

回裂隙了。我扶着桌沿站起来,意外发现前日被水盗砍的伤口不疼了,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,但她说......终有一日会回来。

张捕头的铁牌当啷砸在桌上:我让人守着驿站,你们先去回春堂。他转身要走,又回头瞥了眼地上焦痕,皱眉道:这味儿邪性得很,像极了二十年前北境冥河决堤时的阴腐气。

门吱呀一声合上后,林雁秋的刀呛地入鞘。

她伸手按住我肩膀,力道重得几乎要掐进骨头里:你刚才吞的到底是什么?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——老梅树的红绸被风掀起,底下新结的蛛网在晨曦里泛着银芒,而蛛网下的焦土上,几点幽蓝的光正像活物似的蠕动。

那是魂火。

我突然蹲下身,指尖刚触到焦土,一股阴寒顺着指缝钻进来。

可这冷意才窜到手腕,就被识海里某个滚烫的东西嗤地灼散了。

我猛地睁大眼睛——识海深处,原本该是空荡的地方,此刻凝着团冷焰般的意识,暗红里泛着幽蓝,正一下一下地跳动,像颗缩在意识里的心脏。

它......还在呼吸。我喉间发紧,想起残魂说的凡躯抗灵,原来不是丹被炼化了,是丹在炼化我?

昭哥儿?林雁秋蹲下来,掌心覆在我后颈,你脸色白得吓人。她的体温透过粗布衣裳渗进来,我这才惊觉自己后背早被冷汗浸透了。

正想说什么,识海里突然响起沙哑的低语,像古旧铜钟在脑仁里震颤:汝已承吾半眼之缘,可窥命理浮光,慎用!

我猛地捂住耳朵。林雁秋的手立刻扣住我手腕:怎么了?

眼前突然浮现出模糊的影像——穿素袍的女子立在云间,眉心一点朱砂红得刺眼,她转身时腰间玉佩相撞,清响像极了实验室里的玻璃试管。

等影像消散,我额头已渗出豆大的汗珠:是太虚窥命镜的残魂......它给了我点东西。

林雁秋没追问,只是把我扶到椅子上:先调息试试。她倒了杯温水放在我手边,转身去收拾满地狼藉。

我闭目盘腿,神识刚探入识海,那团冷焰突然烧得更旺了,同时有股阴寒的气息顺着鼻息钻进来——是厉无音的残留!

我猛地睁眼。

窗外的魂火不知何时聚成了条若有若无的线,像根透明的绳子,往东北方向延伸而去。

张捕头!我冲门外喊,玄铁箱里的东西别动!

等张捕头掀开门帘时,我正盯着他手里的黑铁令牌。

那令牌巴掌大,表面刻着盘绕的蛇纹,蛇嘴里叼着颗骷髅头,凑近能闻到股腐叶味。在玄铁箱底压着,裹在破布里。张捕头把令牌递给我,你说这是幽冥界的东西?

我的指尖刚碰到令牌,眼前突然炸开一片黑雾。

黑雾里隐约能看见青石台阶,每级台阶上都刻着往生咒,台阶尽头是道半开的石门,门缝里漏出的风裹着纸钱烧尽的味道。这是......引路符。我喉咙发紧,连接幽冥界的暗道图示。

林雁秋的刀又出鞘了:和那厉鬼有关?

她不是普通游魂。我摸着令牌上的蛇纹,想起镜中那点朱砂,她生前可能是隐世宗门的女修。

张捕头的铁牌在掌心转了两圈:我让人盯着东北方向的乱葬岗,那地方十年前埋过百具死刑犯的尸首。他转身要走,又回头道:天黑前回春堂会送伤药过来,你们别乱跑。

等张捕头的脚步声消失在巷口,林雁秋突然把刀往桌上一插:你是不是又要做危险的事?她盯着我从怀里摸出的小瓷瓶——里面装着我用硝石、硫磺和磁石粉调的阴极感应粉,昨晚你吞丹时,小白在外面守着,它说你浑身冒红光,像团烧不尽的火。

我把粉末撒在驿站四周,看白色粉末在风里打着旋儿:试试新得的本事。

午夜时分,月亮被乌云遮住半边。

我靠着门框打盹,突然闻到股腐鱼味——是游魂!

林雁秋的刀唰地出鞘,小白在她脚边炸毛,喉咙里发出低吼。

我盯着院角那团逐渐凝实的灰影,抬手在地上画了个圈——这是改良过的五行封魂阵,阵眼处的磁石粉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
过来。我低声说。

灰影顿了顿,竟真往阵里飘。

等它完全踏进圈子,我一拍阵眼,雷火刻痕轰地烧起来。

灰影发出尖啸,可这次的火焰没像上次那样激得它发疯,反而像根绳子似的捆住它,直到它彻底散成光点。

林雁秋的刀当地掉在地上。

她蹲下来摸小白的耳朵,声音轻得像叹息:你现在......能控鬼了?

不是控,是抗。我望着掌心,那里还残留着刚才引火时的热度,厉无音的丹让我成了块磁石,阴煞之气近不了身。

小白突然狂吠起来,它前爪扒着院墙,尾巴夹在两腿间,朝着东北方向直蹦。

我顺着它的视线望去,只见空气里泛起阵扭曲,像块被揉皱的绸子,缓缓撕开道细缝。

缝里漏出的风裹着股熟悉的腥甜——是厉无音的气息。

那是......因果裂隙?我攥紧了腰间的火折子,识海里的冷焰腾地烧高了寸许。

林雁秋走到我身边,她的刀重新握在手里,刀鞘撞着我的手腕:要去看看吗?

不急。我望着那道逐渐闭合的裂隙,嘴角扯出个笑,她既然留了线索,总会再来的。

识海里突然响起残魂的低语:命理浮光,需以血引。

我摸了摸舌尖——那里还残留着昨夜咬碎时的血腥味。

月光透过裂隙照进来,在地上投下片幽蓝的光斑,像极了厉无音分魂消散前,眼里那丝未竟的执念。

看来,真正的局,才刚要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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