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2章

换源:

  我膝盖撞在碎石上,疼得倒抽冷气,可眼睛还盯着青水镇方向那团红光。

林雁秋的手还搭在我肩上,她掌心的温度透过染血的镖师服渗进来,比月光凉得多。

是回春堂的灯油。她声音发紧,银霜刀在鞘里蹭出细碎的响,苏大夫总说灯油要选南海鲸脂,烧起来是赤金色。

我喉咙像塞了团浸水的棉絮。

前两日苏清欢还笑着说要教我认百种灵草,说等我练气五层就送我株护心草——她的药圃在回春堂后院,此刻那团红光里,会不会也烧着她新栽的药苗?

小白突然扑过来扯我裤脚,犬吠里带着哭腔。

张捕头抹了把脸上的灰,把白芷放下:小丫头腿上擦破点皮,我背她去医馆。

陈兄弟,雁秋,你们先去回春堂。

白芷攥着他衣角摇头:我能走。可她刚挪步就踉跄,被张捕头稳稳托住。

我冲他点头,林雁秋已经拽着我往镇里跑。

青水镇的青石板路平时踩上去是清响,此刻却像踩着活物。

路过土地庙时,有个穿青衫的修士突然栽倒,我本能去扶,指尖刚碰到他手腕就僵住——那皮肤凉得像块冰,体内半点灵气都不剩,可他面容平和,仿佛只是睡着了。

张屠户家的小子!街角传来妇人尖叫,阿狗他......他飞起来了!

我转头,就见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浮在半空,周身泛着淡青色灵光。

他爹张屠户举着杀猪刀跪在地上,哭得满脸是泪:祖宗显灵了?

我家阿狗前儿还说肩酸背痛,咋就...

林雁秋猛地刹住脚步,她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老长:陈昭,你说的命理紊乱,是这样?

我盯着那少年头顶浮现的筑基期灵光,喉咙发苦。

命源碑崩毁时,我体内双命纹与碑身共振,本以为只是拓下些残文,没想到竟扯动了轮回秩序——就像扯乱了线团,该生的提前生,该死的提前死。

回春堂的木门半开着,门槛上躺着盏被踩碎的青铜灯,鲸脂油在地上淌成暗红的河。

苏清欢的药柜东倒西歪,当归、茯苓撒了一地,可她人不在。

苏大夫去西巷了!药童小桃从里屋跑出来,眼睛肿得像两颗桃子,王婶家的闺女突然没了灵气,苏大夫说要去看看是不是中了邪......

我抓住她手腕:还有谁出事了?

刘铁匠家的小子筑基了,李寡妇的丈夫突然暴毙,还有......小桃抽噎着,张捕头刚背来的那个姑娘,她腿上的伤......自己好了。

林雁秋的银霜刀当地出鞘半寸:走,去驿站。

驿站后堂的烛火晃得人眼晕。

我把拓印符纸摊在桌上,符纸边缘还焦着,上面的金纹像活了似的爬动。

太虚窥命镜的残魂从镜意里钻出来,声音比平时更虚:这是命源碑的纹路,记录着九界轮回的法则......

等等。我按住符纸,你之前说过,命源碑是天道的算盘,现在崩了,是不是说......

不是崩了,是被你撬动了。残魂的声音带着笑,你体内的双命纹,一条是苍澜界给的,一条是你前世带来的——两条线拧成绳,才能扯动命源碑。

现在碑上的苍澜界被你拓走,剩下的界碑正在补位,所以才会有修士暴毙、凡人筑基。

林雁秋把茶盏重重一放:那要怎么停?

停不了。我盯着符纸上新浮现的一行小字,上面说命源之主,居于九界交汇,统御生死,操控轮回。

我们打破了苍澜界的命源锁,可真正的庄家在九界核心。

林雁秋的手指在刀把上敲出急鼓:陈昭,你现在是众矢之的。

前儿有散修说看见你进碑林,说你是灾星——

那我就做这个灾星。我打断她,如果我不去九界交汇点,苍澜界会被其他界碑吸干灵气,变成死界。

白芷突然开口:我跟你去。她坐在角落的木凳上,腿上的伤已经结了痂,云来山派的典籍说,九界交汇点在苍澜极北,要过鬼哭峡,穿忘川林......

不行。张捕头从门外走进来,手里提着两坛酒,你才外门弟子,跟着去送死?

张叔。白芷咬着唇,陈昭能为苍澜冒险,我为什么不能?

烛火突然明灭几下。

我后背泛起凉意——那是厉清阙的气息,和前几次不同,这次没有阴寒,反而像根细针,轻轻戳向我心口的命纹。

她在指方向。我按住胸口,命纹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肉,往东北,碑林的方向......

林雁秋猛地拔起银霜刀,刀光映得她眼尾发红:厉清阙?

她不是......

她可能成了命源的残念。太虚窥命镜的残魂突然消失,最后一句话飘在空气里,去碑林,找轮回的缝。

后半夜起了风,吹得驿站的布帘哗哗响。

我坐在门槛上,看林雁秋擦刀。

她的镖师服换了件新的,肩头却还缠着绷带——是苏清欢亲自包的,她说雁秋这伤要是留疤,就把镇北镖局的招牌砸了。

明早启程。我摸出怀里的符纸,金纹在暗夜里发出微光,走鬼哭峡那条路。

林雁秋的刀擦得锃亮,映出她眉骨的影子:我知道条近道,不过要经过片废墟......她突然住嘴,抬头看天,快天亮了。

晨曦爬上屋檐时,小白叼着个布包跑过来,里面是苏清欢塞的伤药,还有张纸条:若见九界,替我问声,这世间可有医不好的命?

我把纸条收进怀里,看白芷把行李捆上毛驴,张捕头往我们怀里塞了包炒米。

林雁秋已经站在路口,银霜刀在晨雾里闪着光。

走。我踢了踢脚边的碎石,命纹在掌心一跳一跳,像在应和什么。

风从东北方吹来,带着股腐朽又熟悉的气息——那是碑林方向,是九界交汇点的方向。

林雁秋回头看我,发梢沾着晨露:废墟里有座老祠堂,或许能歇脚。

我握紧符纸,跟着她往前走。

身后的青水镇还在沉睡,可我知道,等太阳完全升起,更多的混乱会像潮水般涌来。

但这一次,我不再是被命运推着走的渔夫。

前面的路,该由我来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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