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背着白芷冲进回春堂时,苏清欢正站在药柜前捣药。
她抬眼看见我们,捣杵当啷掉在青石地上——白芷脸色白得像浸了水的棉纸,额角还凝着血珠。
去后堂!她抄起药箱就往内屋跑,我跟着她踢开虚掩的木门。
林雁秋要跟进来,被苏清欢反手挡住:你身上有血腥气,出去。转头又对我道:把她放平,解外衣。
我手忙脚乱解着白芷的盘扣,苏清欢的手指已经按上她腕脉。
她睫毛颤了颤,突然抬头看我:灵气紊乱?
密室里的灵力风暴。我想起暗门炸开时那股狂乱的灵气,她被卷进去半柱香。
苏清欢的指甲掐进掌心,我听见她咬着牙说:去拿冰魄草,在东墙第三层的青瓷罐。她转身时,我瞥见她耳后泛着青,那是急火攻心的征兆——上回她师弟坠崖,她也是这副模样。
等白芷喝下半碗参汤,顾九娘端着姜茶进来了。
她围裙上沾着桂花碎,发间插的木簪歪向一边,显然是从灶房直接跑过来的。昭哥儿,她把茶碗塞给我,目光扫过白芷,要我守夜吗?
我摇头:你先回去,明早还要去河边洗染坊。她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,终究没多说,临走前把个油纸包塞进我怀里——是新烤的桂花糕,还带着余温。
林雁秋倚在门框上,小白蹲在她脚边吐舌头。
她指节敲了敲门框:我去赵家门口转了圈,赵天雄那老匹夫带了五个筑基修士回镇。她摸了摸腰间的刀,白镜尘的人也在码头查船,估计是怕我们跑。
我捏了捏怀里的玉牌,它还留着体温。我要闭关。
几天?
最多七日。
她没问原因,只说:我守着门,谁来都拿斧子砍出去。小白立刻站起来,尾巴绷得笔直。
苏清欢从后堂出来,鬓角沾着药末:白芷要睡三天,我守着。她扫了眼我怀里的油纸包,顾九娘的桂花糕?
记得用温水送,她糖放多了。
我回屋时,月上柳梢头。
窗台上摆着顾九娘送来的煤油灯——这是我教她用棉线和鱼油做的,比松油灯亮堂。
我把玉牌放在桌上,月光透过窗纸漏进来,在玉牌上投下蛛网似的光纹。
前世学《天体物理导论》时,教授用全息投影展示过北斗七星的运行轨迹。
此刻玉牌上的星图,七颗主星的位置与投影分毫不差,但边缘还缀着两颗暗星,像被刻意掩盖的墨迹。
我摸出从镇学借的《苍澜星鉴》,翻到北斗九辰那页。
古籍上说:北斗九辰,七现二隐,主掌轮回,我从前只当是玄学,如今玉牌上的星图却明明白白画着九颗星——两颗隐星的位置,竟与前世学过的开阳增一辅星坐标重叠。
指尖触到玉牌背面的刻痕,是些歪扭的符号。
我突然想起前世考古课讲过的甲骨文变体,试着用拼音首字母拼读:灵...汇...点?
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。
如果星图标的不是星辰,而是九个世界的灵气交汇点——那连通这些点,是不是就能打破天道平衡?
打破因果劫数?
甚至...突破寿命桎梏?
我在纸上画满坐标系,玉牌上的星轨与苍澜界灵脉图重叠时,重合点正好是青水镇后山、云来山秘境、镇北镖局地下密室...这些地方我都去过,每个都发生过灵气异常波动。
第三天半夜,窗纸被风掀起一角。
我正用碳笔在星图旁标注九界通道,门吱呀响了。
昭哥儿,顾九娘端着粥进来,苏姐姐说你三天没吃东西。她把粥放在桌上,瞥见满桌的星图草稿,眼睛突然睁大:这...和我阿爹留下的旧书里的图好像。
我心跳漏了一拍:你阿爹?
他走镖时捡的,说是古修遗物。她绞着围裙角,后来被赵天雄抢去了,说是什么不祥之物。
我抓住她手腕:那图上有几颗星?
九颗。她被我捏得皱眉,阿爹说像九盏灯,照着不同的路。
第四天晌午,白芷醒了。
她坐在苏清欢的药凳上,捧着药碗突然说:陈大哥,那星图...是不是和宗门古籍里的九界志有关?
我手一抖,茶盏摔在地上。
苏清欢扫了我一眼,低头给白芷换药膏:小丫头别乱说话。
不是乱讲!白芷急得坐直,上个月白长老讲课时,我见过九界轮回四个字。她声音越来越小,我...我和同门说过陈大哥拿到星图的事
我突然站起来,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。
林雁秋撞开门冲进来,小白喉咙里发出低鸣——她总说自己耳力好,果然连我这里的动静都听见了。
白镜尘的人在镇口设了路障。她擦着刀,赵天雄带了二十个练气修士,把码头围得像铁桶。
我捏紧桌角,指节发白。
白芷攥着苏清欢的衣袖哭:对不起...我不是故意的...
不怪你。我蹲下来,摸了摸她的头,是我没交代清楚。
林雁秋把刀往桌上一磕:要走现在走,我护着你们。
不能走。我摇头,他们要的是星图,我走了,青水镇的人会遭殃。
顾九娘突然说:我去码头散播消息,说星图在秘境爆炸时碎了。她眼睛亮得惊人,赵天雄的小妾爱听gossip,我给她送两盒桂花糕,她能把消息传遍三条街。
苏清欢从药柜里摸出个青瓷瓶:这是灵影散,撒在仓库梁上,能造半个月的分身假象。她把瓶子塞给我,我在商会有熟人,能借仓库用。
林雁秋扯下头巾包住脸:我去引开赵天雄的人,小白跟着我——它咬裤脚比我骂人管用。
我望着她们,喉咙发紧。
前世我是个连社团招新都不敢去的社恐,如今却有三个女人愿意为我涉险。
戌时三刻,后山老槐树见。我把玉牌贴身收好,记得带火折子,林雁秋的刀鞘里有备用的。
深夜的山风卷着松涛,我蹲在老槐树上往下看。
镇东商会仓库的屋顶飘着灵影,是我用灵气模拟的自己的影子——白镜尘的探灵符肯定能感应到。
赵天雄的人举着火把冲进去,我听见他们骂骂咧咧:被骗了!
林雁秋的笑声从镇西传来:老匹夫追得上姑奶奶再说!小白的吠声此起彼伏,像一串炸开的鞭炮。
我摸黑往深山里走,腰间挂着顾九娘塞的桂花糕,怀里揣着苏清欢给的伤药。
走到半山腰时,树影里突然转出个人。
陈公子好手段。月光照亮她脸上的狐形面具,是玉面狐。
她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,我在云来山听了十年传闻,说星图是古修的玩具。
今日才知道,原来它是钥匙。
你想要什么?我摸向怀里的玉牌。
合作。她摘下面具,露出张极美的脸,眼尾上挑像团火,我有处安全的山洞,藏过三位化神期的老怪物。
你研究星图,我要知道九界的秘密——如何?
我盯着她的眼睛。
她的瞳孔是罕见的琥珀色,像两滴凝固的蜜。为什么选我?
因为你看得懂它。她把酒葫芦抛给我,上一个拿到星图的人,是三百年前的万剑阁主。
他对着星图跪了三天,最后说原来我们都是棋子,然后就渡劫去了。
我接住酒葫芦,喝了口——是桂花酿,和顾九娘的一个味道。
山洞在悬崖背面,洞口爬满野藤。
我点燃火折子,岩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,有些和玉牌上的暗纹一样。
玉面狐靠在洞壁上:我去镇里买酒,你慢慢看。她转身时,狐尾状的发饰扫过我的手背,别想着跑,这山周围有我的禁制。
等她的脚步声消失,我取出玉牌。
火折子的光映在上面,九颗星突然亮了起来,在洞壁投下九个旋转的光圈。
我伸手触碰最近的光圈,指尖传来电流般的刺痛——和前世摸实验室仪器时的感觉一模一样。
我究竟是偶然穿越,还是...我望着光圈里浮动的星轨,被选中的人?
山风突然灌进山洞,吹灭火折子。
黑暗中,玉牌烫得几乎要烧穿衣襟。
我摸到腰间的桂花糕,碎渣沾在指腹上,甜得发苦。
不管怎样。我对着黑暗说,这局,我下定了。
洞外传来夜枭的叫声,声音里裹着细不可闻的人声:宗门将在三日后召开灵脉归属大会...青水镇的灵脉...必争之地...
我捏紧玉牌,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。
九界的秘密,终究要掀起更大的风浪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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