胸口的钝痛像被火盆压着,每喘一口气都有血沫子顺着嘴角往下淌。
我听见林雁秋的刀穗铜铃在响,那声音本该清脆,此刻却裹着血锈味,刺得耳膜生疼。
昭哥......顾九娘的手攥着我的手腕,凉得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青石板。
她的指甲陷进我皮肤里,我却连抽回手的力气都没有。
视线里全是重影,苏清欢的身影在晃,她跪在我另一侧,指尖按在我颈侧,嘴里念叨着什么任督二脉心脉受损,可她的手在抖,抖得我喉间的血又往上涌。
莫天衡的冷笑穿透迷烟飘过来:练气九层也敢跟我筑基中期斗?
青水镇的蝼蚁,都该给云来山祭旗。他的道袍还沾着没扑灭的火油,焦糊味混着血腥味往鼻子里钻。
我看见林雁秋的刀在抖——她的双臂举得太高,刀背抵着泥地,刀尖却仍对着莫天衡的咽喉。
她后背的衣裳被血浸透了,不知道是她的,还是刚才替我挡掌时溅上的。
镇北镖局的镖......她的声音像破了的铜锣,从来没丢过。
这句话撞在我心口。
前世课堂上的白墙突然浮出来,老师指着投影里的古希腊雕塑说:所谓英雄,不过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凡人。此刻林雁秋的影子和那些雕塑叠在一起,她的刀在抖,她的膝盖在泥里陷得更深,可她的脊梁骨直得像根铁钎。
意识开始往下沉。
我摸到怀里的残片,烫得惊人,像块烧红的炭,要把我心口的肉烙穿。
归墟的画面又涌上来——九道流光绕着青铜盘转,盘上的纹路突然亮了,像被血喂饱的活物。
昭哥!九娘的哭喊带着哭腔,你说要教我算概率的,说克夫是胡扯......你不能说话不算数!
苏清欢的手突然掐住我人中,疼得我倒抽一口气:撑住!
你要是死了,我这十年学的医都是狗屎!她的眼泪砸在我脸上,凉丝丝的,混着我嘴角的血,咸得发苦。
我望着林雁秋的后背。
她的刀穗上还挂着半块火油罐子的碎片,在暮色里泛着冷光。
泥水里倒映着她的脸,平时总绷着的下颌线软了,睫毛上沾着血珠,可眼睛里烧着火——跟我第一次见她时一样,那时她女扮男装站在镖局门口,说这镖,我镇北接了。
残片的烫意突然窜进血管。
我听见咔的一声,像是什么东西碎了——不是我的骨头,是压在意识上的那层黑幕。
有股热流从丹田往上冲,顺着任督二脉往四肢钻,疼得我浑身发抖,可这疼比刚才的钝痛痛快多了,像被冰封的河突然开了闸。
昭哥?九娘的手在抖,你、你的眼睛...
我眨了下眼,眼前的重影突然清晰了。
莫天衡的道袍上有三处火痕,左袖沾着泥,右肩的玉佩是云来山的制式——他刚才暴起时,灵力罩的破绽在左肩,因为他习惯用右手结印。
林雁秋的刀在泥里陷了三寸,她的左手小拇指在渗血,应该是刚才挡掌时被震裂的。
苏清欢的药囊开着,里面的金疮药撒了半袋,现在正抓着一把往我胸口按。
最奇怪的是灵气。
我能感觉到空气里的灵气在往我身体里钻,不是顺着平时的经脉,而是绕着残片画了个圈,像水绕着礁石打旋。
丹田处有团光在转,暖融融的,我甚至能听见它嗡嗡的轻响。
莫天衡又抬手了,这次他结的是破山印——我在云来山的外门典籍里见过,筑基期修士用这招,能直接震碎练气期修士的丹田。
他的指尖凝着青光,嘴角扯出冷笑:死吧。
我撑着老槐树站起来。
林雁秋猛地回头,眼睛瞪得老大:你......
退到芦苇丛后面。我的声音哑得像砂纸,但自己都能听见里面的底气。
苏清欢拽着九娘往后跑,林雁秋的刀却没动:我护你......
护个屁。我抹了把嘴角的血,你伤比我重。
莫天衡的印诀完成了一半,他显然没料到我还能站起来,眼里闪过一丝慌乱。
这丝慌乱足够我做很多事——比如记住他结印时右手小拇指会先蜷起,比如注意到他脚边的泥潭因为刚才的灵力波动,比别处软了两寸。
青羽前辈。我突然喊了一声。
芦苇丛里唰地窜出道灰影。
青羽道人?
我之前根本没看见他!
他手里的拂尘扫向莫天衡后颈,莫天衡慌忙收招去挡,灵气罩的破绽彻底露了出来——左肩,三寸宽,刚好够我钻进去。
好算计!青羽道人笑了一声,拂尘缠住莫天衡的右臂,小友,这招借刀杀人妙啊!
我没答话。
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。
我能感觉到残片在发烫,灵气顺着它的纹路往指尖涌,玄冥裂尺的轻鸣在耳边炸开。
莫天衡的灵气罩在左肩处闪了闪,那是他灵力最薄弱的地方——因为他刚才拍我那一掌用了七分力,左肩的灵气还没补回来。
呼——
他又吸气了。
每次施展大招前,他都要这么深吸一口气,胸腔鼓得像只青蛙。
这是他的习惯,刚才被火油烧到道袍时,他用清风诀灭火前也吸了这口气。
我等着那口气吸到一半,突然往左虚晃一步。
莫天衡的破山印提前砸下来了。
他显然急了,灵气罩的光弱了两成。
我往右一滚,泥水里的芦苇根绊了我脚踝,正好让我避开那道青光。
裂尺的残片在掌心发烫,我顺着滚地的势头跃起,指尖凝着灵气,照着他左肩的破绽刺了过去。
噗——
不是血肉被刺穿的声音,是空间裂开的轻响。
残片划出的裂痕像把透明的刀,直接扎进莫天衡的丹田。
他的惨叫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,灵气罩轰地散了,整个人往后栽进泥潭,溅起的泥水混着血珠,落了我一脸。
你......你动了我的丹田......他的手抓着泥,指甲缝里全是血,云来山不会放过你......
那就让他们来。我擦了擦脸上的泥水,裂尺残片在掌心凉了下来。
刚才那股热流退得很快,我能感觉到力气在往下泄,可至少现在,我站得直。
林雁秋的刀当啷一声掉在泥里。
她踉跄着扶住我,声音哑得厉害:你刚才......像换了个人。
苏清欢跑过来,手忙脚乱地翻药囊:先止血!
丹田有没有受伤?
刚才那招......
九娘攥着我的手,眼泪砸在我手背上:昭哥你说话呀......
莫天衡突然挣扎着爬起来,他的丹田在渗血,灵力散得像漏了的米袋。
他看了我一眼,又看了看青羽道人,咬着牙化作一道流光遁走了,只留下半句威胁:等着......
暮色里突然安静下来。
芦苇丛的风卷着泥腥气吹过来,我听见远处有门轴吱呀的声音。
青水镇的窗户一扇扇开了,有老人扶着门框往外看,有孩子从墙根底下钻出来,手里还攥着没扔完的火油罐。
林雁秋捡回她的刀,用袖子擦了擦刀穗上的血。
苏清欢的药粉撒了我满胸,凉丝丝的。
九娘还攥着我的手,她的指甲印在我手腕上,红得像朵小花。
残片在怀里轻轻跳了一下,像在说:还没结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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