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抹了把脸上的泥水,指尖沾着莫天衡的血,腥气直往鼻孔里钻。
刚才那一下透支得狠,膝盖发软,全靠林雁秋的胳膊撑着。
她的刀穗还滴着血,蹭在我手背,凉得像根冰针。
陈小哥!
第一声喊从东边传来。
我抬头,见王铁匠扒着半截土墙,铁钳还攥在手里,脸上黑一道灰一道的,您真把筑基期的莫天衡打跑了?
接着是刘婶,端着的铜盆哐当掉在地上,她抹了把眼泪就往这边冲:我家柱子前日还说您是穷渔夫,活该被欺负......她扑到我跟前,要跪,被林雁秋拦腰拽住。
镇民们像潮水似的涌过来。
有举着火把的,有提着菜刀的,还有抱着自家腌菜坛子的——前日莫天衡带人烧村时,他们就是用这些土法子帮着扔火油。
现在火光映着他们的脸,有老有少,眼睛里全亮堂堂的。
陈昭兄弟!
我循声望去,是镇长周伯。
他平日总穿着浆洗得发白的青布衫,此刻衣襟歪着,鞋跟都跑掉了一只。
他挤到我跟前,对着我深深作了个揖:老朽无能,守了青水镇三十年,头回见这么硬的脊梁。他从怀里摸出块半旧的木牌,是镇守令牌,这牌子,该换主人了。
我盯着那木牌,喉咙突然发紧。
前世在图书馆翻古籍,总觉得镇守一方是说书人嘴里的戏文,此刻木牌上的木纹蹭着掌心,倒比任何金印都沉。
周伯......我刚开口,苏清欢突然掐了我后腰一把。
她不知什么时候把药囊挂回腰间,指尖还沾着没擦净的药粉,凉丝丝的:他刚伤了丹田,说两句话都要喘,你倒急着塞官印?
林雁秋嗤笑一声,抽回撑着我的手,却把刀往我脚边一插:他接不接是一回事,你敢不接?她刀穗上的血珠滴在泥里,刚才要不是你用那什么水雷炸翻了水盗船,我这镖头早成鱼食了。
顾九娘突然拽了拽我衣角。
她不知什么时候把沾泥的帕子洗干净了,正轻轻擦我手背上的血:昭哥,九娘信你。她的指甲印还在我腕上,红得像朵小花,镇里的婶子今早还说要给你送新腌的酸梅,说你上次教她们用盐水泡菜,菜半年都不烂...
我低头看她。
她眼尾的泪还没干,可眼底的光比火把还亮。
从前总有人说她克夫,说她碰过的东西都要霉三年,此刻她站在我身边,身后是举着火把的镇民,倒像道挡在我跟前的墙。
青羽道人不知何时走到我身侧。
他那身道袍沾了不少泥点,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炊饼——估计是刚才混战里捡的。小友,他把炊饼塞回袖里,云来山不会善罢甘休。
我那座破观虽小,倒有几道传自上古的困仙阵图......
结盟?我挑眉。
他搓了搓手:在下观中藏着卷《五灵御劫诀》,专为应对因果劫数所创。
你护了青水镇,我护你周全,如何?
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。
一更天了。
镇民们还围着,有人往我怀里塞煮鸡蛋,有人要脱自己的干衣裳给我换。
林雁秋嫌吵,拎着刀去赶那些凑太近的孩子;苏清欢蹲在地上翻药囊,说要给我熬碗补丹田的参汤;九娘攥着我的手,像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。
我摸着腰间的镇守木牌,突然想起前世在实验室调试剂的日子。
那时候总觉得公式冷冰冰的,此刻倒明白——所谓平衡,从来不是天道算出来的,是人心堆起来的。
等人群散得差不多,月亮已经爬到老槐树梢。
我摸出怀里的金属残片,顺着河边走。
河水漫过脚面,凉得刺骨。
残片在掌心发烫,像块烧红的炭。
归墟......我对着河水喃喃。
前日在乱葬岗古墓里,那具灰袍尸体的胸口就刻着这两个字。
墓墙上的壁画还在眼前晃:九座悬浮的山,中间裂开道黑缝,有穿古装的人往缝里跳,身后跟着张牙舞爪的怪物。
嗡——
残片突然震得我掌心发麻。
我慌忙攥紧,却见水面倒映的月亮裂成碎片。
有个声音从残片里钻出来,像古钟在脑子里撞:裂隙正在扩张......你必须去归墟。
我猛地抬头。
河水突然翻起浪花,有银鳞一闪而过。
裂尺残片在怀里跳得更凶,几乎要挣出衣襟。
我闭着眼感应,只觉识海里有根线被轻轻拽了拽,指向东北方——云来山的方向。
昭哥?
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我转身,见九娘抱着件干衣裳,发梢还滴着水:苏姐姐说你爱喝她熬的蜂蜜水,让我给你端来。她把衣裳披在我肩上,手指碰到残片,这是......
捡的。我把残片塞回怀里,九娘,明日帮我去码头问问,有没有往东北去的商船。
她顿了顿,笑了:好。
远处传来鹤鸣。
我抬头,见天边有个白点越来越大。
是云来山的传讯鹤。
它爪子上系着块金漆木牌,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九娘顺着我目光望去,轻声道:要变天了?
我摸了摸腰间的镇守木牌,又摸了摸怀里发烫的残片。
风从河面吹过来,带着芦苇的清香。
变天好,我望着那只鹤越飞越近,总比闷着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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