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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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二日天没亮,九娘就揣着热乎的炊饼来敲我门。

她发辫上系着根蓝布条——是前日我在河边捡的,说像极了前世实验室窗外的天空。

昭哥,码头来了辆青鸾车。她把炊饼塞我手里,指尖沾着灶灰,赶车的道爷说,是云来山外门执事雷大人派来接新弟子的。

我咬了口炊饼,麦香混着芝麻香在嘴里炸开。

腰间的镇守木牌贴着皮肤,还有昨日九娘洗过的皂角味。

青鸾车停在镇口老槐树下,车头雕着展翅的青鸾,羽毛根根分明,在晨雾里泛着冷光。

车边站着个穿玄色道袍的中年人,国字脸,左眉骨有道刀疤,正用马鞭敲着靴筒。

陈昭?他扫了我一眼,目光在我补丁摞补丁的青衫上顿了顿,嘴角扯出个冷笑,跟我来。

九娘攥着我的衣角,欲言又止。

我蹲下来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:在回春堂帮苏姐姐抓药,别乱跑。她重重点头,指腹蹭过我腰间的木牌——那是前日我用归墟残片换的外门弟子凭证,说是凭证,倒更像块压舱石。

青鸾车碾过青石板路时,我听见刀疤道爷哼了声:雷大人说了,外门试炼向来优胜劣汰。

你这等没背景的,进幽澜号最稳妥。

幽澜号?我装作不懂。

老古董了。他马鞭往车外一指,你瞧那码头最边上的破船,船身裂着缝,浮力阵列还是五十年前的老样式。他侧过脸,刀疤在晨光里泛白,雷大人慈悲,特意给你们这些底层弟子留了位置——省得在好船上拖累别人。

我望着车窗外渐显的码头。

二十余艘灵舟泊在水面,最醒目的是船头雕着金鳞的破浪号,船身流转着灵光,分明用了最新的三重浮力阵;而最靠边的那艘,船身暗红漆皮剥落,甲板上堆着修补用的木板,正是幽澜号。

登船时,雷九霄亲自来了。

他穿月白锦袍,腰间挂着块羊脂玉佩,倒像个贵公子,偏生眼尾挑得厉害,看人时总带着三分不屑。

陈昭。他捏着茶盏,茶烟模糊了眉眼,听说你在青水镇救过不少人?

很好,幽澜号需要你这样热心的弟子。他放下茶盏,杯底磕在木案上发出脆响,记住,试炼若出了差错——他扫过周围垂头的新弟子,可怪不得旁人。

我盯着他腰间玉佩上的云纹,那纹路和归墟残片上的裂痕有几分相似。

喉结动了动,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——有些账,得等船开了再算。

启航当日,灵舟甲板上飘着湿咸的海风。

我蹲在船舷边,指尖拂过船底的浮力阵列。

阵列刻在青纹石上,纹路倒是工整,可最关键的聚水诀位置被凿过,新补的石粉颜色比周围浅了两成。

小友。

沙哑的声音从船底传来。

我抬头,见个黑面老者蹲在锚链旁,脸上皱纹像刀刻的,左眼蒙着块黑布,右手攥着串铜铃。

他冲我招招手,铜铃叮铃作响:此船不稳,风眼将开。

周围弟子哄笑起来。

有个穿灰衫的瘦高个踹了脚甲板:老疯子,灵舟阵法师前日刚检修过!

老者的独眼突然眯起,像盯着什么脏东西:阵法师?

他补的是石头,补不了因果。他转向我,声音突然低了,你瞧那浮力阵——

够了!负责护航的外门弟子拍了拍腰间法剑,再胡言乱语,把你扔海里喂鱼!

老者被推搡着下了船,铜铃声渐远。

我望着他佝偻的背影,又低头摸了摸船底的阵列——他没说错,新补的石粉里混了磁石碎屑,遇上海水会吸住铁砂,时间一长,浮力阵会像被蛀空的房梁,说塌就塌。

夜里,我摸黑去了甲板。

月光泼在船板上,像撒了把碎银。

同船的弟子大多睡了,只有萧红绫抱着符篓蹲在桅杆下,火折子映得她睫毛忽闪:陈昭?

你不是说要调整重心?

我把怀里的竹卷展开——是白日里画的灵舟结构图,用炭笔标着各个舱室的重量。浮力阵受损,灵舟吃水会变深。我指着船尾,咱们把存水舱的位置往后挪,再在甲板下加三个浮力舱,用御水术引海水进去,能平衡重心。

萧红绫凑过来,发梢扫过我手背:这...和我学的《灵舟御使要诀》不一样。

要诀是死的,海水是活的。我指了指她符篓里的水纹符,你画的引波符能导水,正好用来控制浮力舱的进水量。

她咬了咬嘴唇,从符篓里抽出张空白符纸:我试试。

后半夜,我们把存粮舱的米袋挪到船尾,用绳子捆紧。

萧红绫跪在甲板上画符,符笔沾着朱砂,在木板上画出蜿蜒的水纹。

有个叫阿柱的农家弟子揉着眼睛过来:你们折腾啥呢?

明儿要是翻船——

要是翻船,我第一个跳海。我把最后一袋米摆正,但要是不折腾,咱们连跳海的机会都没有。

阿柱蹲下来帮我搬米袋:我爹说,种庄稼要顺着节气。

你说这船要顺着海水...许是对的。

启航第三日,海风突然变了味。

我站在船头,咸腥气里混着铁锈味——是风暴前的征兆。

起风了!瞭望手的喊声划破天际。

我抬头,原本湛蓝的天像被泼了墨,乌云翻涌着,中间有个黑洞洞的漩涡,像只倒扣的碗。

浪头卷着白沫砸在船舷上,幽澜号晃得厉害,有弟子踉跄着撞在桅杆上。

快用定风符!有弟子慌了,抓出符纸就要往空中扔。

别!我拽住他手腕,定风符耗灵力,咱们得省着用!我转向萧红绫,浮力舱进水两成!她点头,指尖掐诀,甲板下传来咕嘟的水声。

浪头又打过来,幽澜号却没像刚才那样剧烈摇晃。

我望着船侧的吃水线——果然,浮力舱的水让船身稳了三分。

看破浪号!阿柱指着远处。

那艘金鳞灵舟正疯狂抛洒定风符,符纸烧成的火星子在乌云里乱飞,船身却还是被浪头拍得直晃。

调整航向,偏北三十度!我盯着云涡的移动方向,前世学的气象图在脑子里转,风眼核心在东北方,咱们绕着边缘走!

舵手攥紧船舵,额角全是汗:陈昭,你确定?

信我,就转!

灵舟划开浪涛,像条灵活的鱼。

浪头砸在船尾,浮力舱的水跟着晃,却刚好抵消了冲击力。

我摸着腰间的镇守木牌,它随着船身晃动轻轻发烫——是归墟残片在共鸣?

咔嚓!

突然一声脆响。

我转头,见舵盘旁的阿福正举着根断桨,眼神发狠:你们都得死!

雷大人说了,幽澜号必须沉——

阿福?阿柱瞪圆了眼,你前日还帮我搬米袋

闭嘴!阿福挥着断桨冲过来,桨尖沾着黑褐色的血——原来他早就在舵盘里下了毒,刚才故意撞断桨,就是要让船失控。

我抄起脚边的缆绳,甩过去缠住他手腕。

阿福疼得闷哼,断桨当啷掉在甲板上。

萧红绫甩出张定身符,黄符啪地贴在他额头上,他立刻僵成根木头。

雷九霄的人?我蹲下来,扯下他领口的玉佩——是块刻着云纹的青玉,和雷九霄腰间那块一模一样。

阿福的脸瞬间惨白:你...你怎么知道是我?

前日搬米袋时,你总往舵盘那边看。我拍了拍他肩膀,做坏事的人,眼神藏不住。

浪头又打过来,这次幽澜号稳稳吃住了力。

我望着逐渐变小的云涡,喉咙发紧——我们活下来了。

当灵舟靠上云来山码头时,其他灵舟才刚从风暴里钻出来。

雷九霄站在码头上,脸色比海水还青。

他盯着我腰间的镇守木牌,又扫过幽澜号甲板上完好的浮力舱,嘴角抽了抽。

陈昭。他扯出个笑,试炼第二阶段...风眼迷宫,三日后开启。他转身时,玉佩上的云纹闪了闪,希望你还能这么幸运。

我望着他的背影,摸了摸怀里的归墟残片。

它不再发烫,反而凉得像块冰,却在我掌心里轻轻跳了跳——像在说,好戏,才刚开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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