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清晨,我站在幽澜号甲板上,望着远处翻涌的灰黑色云墙。
风里裹着铁锈味,刮得人眼角生疼——那是风眼迷宫的边缘,无数气旋绞成的死亡海域正在呼吸。
陈昭。雷九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我转身时看见他腰间云纹玉佩闪了闪,第二阶段试炼,全凭本事。他笑的时候眼尾没动,听说有人算出了静息点?
年轻人总爱信自己脑子,可这海上的风...哪有算得准的?
我盯着他袖口翻卷的暗纹——和前日阿福玉佩上的云纹如出一辙。谢雷执事提醒。我弯腰系紧船锚绳,指腹擦过甲板上前日阿福断桨留下的裂痕,就是不知道,这提醒里掺了几分真心。
他没接话,转身时玄色道袍扫过船舷,带起一阵阴寒的风。
我望着他登上观礼台的背影,喉结动了动——昨日青水镇老渔翁说过,雷家三代都在玄霄宗管外门,最恨有人抢了他们的规矩。
昭哥,要开船了。阿柱搓着冻红的手跑来,他怀里还揣着前日我教他做的风力记录仪,林叔说这破风眼比去年的海怪还凶,咱们真要走中间?
我拍了拍他肩膀,余光瞥见萧红绫正踮脚检查船帆的定风符,发梢被风卷得乱翘;顾九娘蹲在舱门口整理药箱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箱角的铜钉——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。
都过来。我提高声音,甲板上的十二人慢慢围拢。
顾九娘抬头看我,眼底有团小火苗——前日她在灶房说我听见西舱有人嚼舌根,说你藏了灵舟残片时,也是这样的眼神。
有人传我想独吞好处。我扫过人群里几个眼神闪烁的弟子,现在说清楚:想走别的路的,现在下船还来得及。
阿柱先急了:昭哥救过我命,我跟定了!萧红绫把最后一张符纸拍在桅杆上,挑眉道:前日风暴你带我们活下来,今天我信你。顾九娘没说话,只是把药箱往我脚边推了推——那是她无声的支持。
人群里有个圆脸小修士攥着衣角:可...可雷执事说静息点在西南角
雷执事没告诉你,西南角的气旋每三个时辰会偏移十五度?我从怀里掏出用草纸画的风象图,前日风暴路径、昨夜潮汐时间、今晨风速,这三个数套进公式里——我指着图上交叉的红线,真正的静息点在风眼中心,闭合前半柱香才会开。
周墨白不知何时挤到前排,他盯着我手里的图,眼尾那颗朱砂痣微微跳动:你说的风压模型...和《玄霄风鉴》里的不一样。
因为《玄霄风鉴》没算过合力。我指尖点在两团气旋的交汇处,就像你推船,左边三个人使力,右边五个人使力,船往哪走?
风也一样。
他没再说话,退后半步靠在船舷上,目光却没从图上挪开。
我知道这小天才在等——等我出错,或者等我证明自己。
起锚!我吼了一嗓子,阿柱赶紧去解缆绳。
灵舟刚划出码头,风突然变了方向,像无数把刀刮过船身。
萧红绫的定风符噼啪烧了两张,船身还是晃得厉害。
注意罗盘!我盯着怀里的归墟残片,它凉丝丝的,却在我掌心一下下跳着,往左偏五度!
顾九娘突然抓住我手腕:看云!我抬头,原本螺旋状的云墙正缓缓收缩,中心露出碗口大的青灰色空隙——静息点要开了。
加速!我抄起船桨帮忙划水,还有半柱香!
风刃突然密集起来,有几道割破了船帆,阿柱的手背见了血。
顾九娘立刻扑过去,用嘴咬开药瓶:忍着!她的药粉撒在伤口上,血很快止住了——这是前日我教她的盐卤消毒法。
到了!萧红绫指着前方,云墙中心的空隙已扩成磨盘大。
我攥紧残片,能清楚感觉到它的跳动和心跳同频——三、二、一!
转舵!我吼得嗓子发哑。
灵舟像支离弦的箭扎进云洞,原本能掀翻巨舰的狂风突然消失了。
四周静得可怕,只有云墙在头顶缓缓闭合,投下青灰色的光。
这...这就是静息点?圆脸小修士趴在船边,声音发颤。
咔嚓。
一道沙哑的声响从船底传来。
我低头,见黑面老者正坐在船底的龙骨上,他手里转着块青铜罗盘,罗盘中心的指针正疯狂旋转。
有点意思。他瞥了我一眼,知道为什么别的船都往西南跑?
雷家那小子买通了观礼台的记录员,改了前日风暴的数据。他用指节敲了敲罗盘,可你用土办法记了风力,用算盘拨了半夜——
前辈!我刚要开口,他却消失了,只留下句话飘在风里:幽澜号,加三十分。
云墙彻底闭合的瞬间,灵舟被推出了迷宫。
我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终点岛,怀里的残片突然烫得厉害。
阿柱欢呼着蹦起来,萧红绫笑着拍他后背,顾九娘低头整理药箱,可我看见她睫毛在颤——她在忍眼泪。
周墨白走到我身边,指尖轻轻碰了碰我手里的风象图:借我抄一份?他耳尖发红,我...我觉得你这模型,比《玄霄风鉴》有用。
我望着逐渐清晰的终点岛,喉咙发紧。
雷九霄的阴谋、风眼的死亡气旋、团队里的猜疑...我们都闯过来了。
可我知道,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——观礼台上那道阴鸷的目光,始终没从我们身上挪开。
灵舟劈开最后的浪,船底擦过浅滩的声音像战鼓。
我踩着湿滑的礁石上岸,听见远处传来观礼台的惊呼:幽澜号...第一个到了?!
顾九娘突然扯了扯我衣袖,她的手还在抖,却笑得像朵刚开的野菊:昭哥,咱们...是不是要赢了?
我望着她眼里的光,又看了看远处脸色铁青的雷九霄。
风从背后吹来,带着终点岛内的花香——那是胜利的味道,也是更危险的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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