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章

换源:

  我踩着礁石上岸时,鞋底下的水渍在青石板上洇出个浅灰色的月牙。

观礼台那边突然炸开一片抽气声,像被捅了窝的蜂群——方才还在议论幽澜号肯定触礁的那些长老,此刻脖子伸得老长,眼珠子几乎要掉下来。

幽澜号...第一个到了?!有人喊得破了音。

顾九娘的手还攥着我衣袖,她指尖凉得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,可掌心全是汗。

我低头看她,她睫毛还在颤,却硬是把嘴角扯成朵小太阳:昭哥,咱们...是不是要赢了?

她发顶沾着片碎云,是方才穿云洞时蹭上的。

我喉咙突然发紧,想起三天前在风眼边缘,她举着药箱护着晕过去的阿柱,说我克夫不克友时的模样。

此刻她眼里的光太亮,亮得我不敢说谎,只能用力点头:赢了。

肃静!

一道沉雷似的嗓音劈开喧闹。

黑面老者不知何时站在了观礼台中央,他手里还转着那枚青铜罗盘,指针早不转了,稳稳指着我们这艘灵舟。

雷九霄站在他右侧,脸色比被暴雨浇透的青石板还阴,拳头攥得指节发白——我看见他腰间的雷纹玉佩在抖,那是他动杀心时的习惯动作。

本次灵舟试炼,幽澜号以首达静息点、规避三重风眼的战绩,位列第一。老者扫过全场,最后目光在我脸上顿了顿,奖励灵舟残片一枚,可换藏经阁三层一日权限。

观礼台炸了锅。

我听见有人喊黑面执事多少年没给过残片了,有人嘀咕雷家那小崽子这回栽了。

雷九霄突然往前跨了半步,玄色道袍带起一阵风:执事大人,幽澜号用的是旁门左道的算筹之术,不符合

雷外门执事。老者打断他,罗盘咔地合上,你前日买通记录员改了风暴数据,以为老夫看不出?

观礼台瞬间死寂。

雷九霄的脸从青转紫,喉结动了动,终究没敢再开口——他身后几个观礼台的记录员已经跪了满地,额头磕得石板咚咚响。

顾九娘的手在我袖底轻轻抖了抖。

我捏了捏她指尖,看见阿柱正蹦跳着跟船工们击掌,萧红绫靠在船舷上笑,发梢沾的水珠子落下来,在她腰间的银铃上叮铃作响。

周墨白不知何时凑到我身边,耳尖红得像被火烧过的枫叶:陈兄的风象图...能借我抄一份么?他声音压得低,却带着股掩饰不住的急切,我试过《玄霄风鉴》里的法子,算风眼总差半柱香,你那套...更准。

我看着他攥紧的袖口——那里露出半截算筹,是用竹片削的,磨得发亮,显然常带在身上。

这小子,表面上是天剑宗最年轻的内门弟子,私下里竟偷偷研究市井算学。

我突然想起他前日在风眼边缘,替我挡下那记水盗的飞刃时,袖口也露着同样的算筹。

明日辰时,我在船坞等你。我拍了拍他肩膀。

他眼睛倏地亮起来,像被点着的灯芯,转身跑开时差点撞翻观礼台的香炉。

夜来得很快。

我躺在借住的竹楼里,月光从窗纸漏进来,在床头投下片银霜。

怀里的残片还带着白天的温度,我摸黑把它捧起来——白天太闹,没来得及细看,此刻借着月光,竟见残片表面浮起几道淡青色纹路,像被风吹皱的水面。

玄冥...我凑近了看,纹路里隐约能辨出几个古篆,笔画盘曲如蛇,是我在《苍澜古卷》里见过的上古文字。

心跳突然快了半拍。

我翻身摸出枕头下的玄冥裂尺——这是我在青水镇老渔翁那里淘来的破尺子,当时只觉得材质特殊,拿在手里能引动水灵气。

此刻裂尺刚碰到残片,两股热流突然顺着指尖窜上来!

嗡——

裂尺震颤的声音像古寺晨钟。

残片上的纹路陡然亮起,青光大盛,连竹楼的窗纸都被映成了青色。

我盯着两物相触的地方,只见空中嗤啦裂开道细缝,像块被撕开的黑布,露出里面星星点点的光,像是...另一个世界的星空?

归墟...在玄冥渊深处。

熟悉的低语从裂缝里钻出来,沙哑得像砂纸擦过青铜。

我猛得站起,裂尺当啷掉在地上。

裂缝只闪了一瞬,转眼就消失了,只剩残片和裂尺还在微微发烫,像两块刚出炉的炭。

我蹲下身捡起裂尺,指尖触到尺身的刻痕——那些我从前以为是磨损的纹路,此刻在残片青光里竟连成一行小字:玄冥为引,归墟可溯。

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。

我把残片和裂尺塞进怀里,刚要关窗,就见竹影里闪过道白影。

陈兄睡了么?周墨白的声音从楼下飘上来,带着点刻意压着的兴奋,我带了《天剑风典》,想跟你讨教风象图的解法。

我推窗往下看,他抱着个青布包袱,发梢还沾着露水,显然是从演武场一路跑过来的。

再往右看,竹楼转角处,萧红绫的银铃轻轻响了一声——她靠在老槐树上,月光把她腰间的匕首映得发亮,显然也等了好一会儿。

上来吧。我冲周墨白招招手,又对转角处扬了扬下巴,萧姑娘,别躲了,一起。

萧红绫从树后转出来,发间的玉簪闪了闪:陈兄好耳力。她走到竹楼前,抬眼时眸子里有光,我听说藏经阁三层有《千机阵解》,我帮你绕过守阁禁制,你帮我抄阵图,如何?

周墨白把包袱放在桌上,打开是卷了七重的帛书:我不要阵图。他指尖抚过风象图的拓本,我要跟你研究灵舟的动力阵——你那日转舵的角度,跟《太初舟经》里的三才导风术完全不同,却更省灵气。

我看着他们。

周墨白的算筹还别在腰间,萧红绫的匕首柄缠着带血的布条(前日替阿柱挡水盗时划的),都是些藏不住的破绽。

可这又如何?

我需要藏经阁的典籍,需要灵舟的秘密,更需要知道归墟和玄冥渊到底藏着什么。

成交。我笑着把风象图推给周墨白,但先说好,谁也别藏私。

他们走后,我吹灭油灯,月光重新漫进竹楼。

怀里的残片又开始发烫,隔着衣服烙得皮肤生疼。

我摸黑摸到床头的《试炼登记簿》——白天黑面老者说过,凭残片可登藏经阁,可此刻我翻开登记簿,却见陈昭二字被人用墨线狠狠划了道叉,墨迹未干,还带着股松烟墨的腥气。

窗外起风了,吹得竹楼的竹帘哗啦作响。

我把裂尺攥进手心,尺身上的刻痕硌得掌心生疼。

雷九霄的手段比我想的更急——他等不及试炼结束,就急着断我退路。

可他忘了,我在风眼边缘算过三百次转舵角度,在灵舟上看过三百次人心。

月光突然被云遮住。

我望着窗外的藏经阁方向,那里的飞檐在夜色里像只蓄势待发的鹰。

明天夜里,我该去会会那些守阁的禁制了——用点他们没见过的旁门左道。

怀里的残片又烫了几分,仿佛在应和我心跳的节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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