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5.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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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子时三刻,我摸黑把裂尺别在腰间,残片贴身藏进衣襟。

竹楼外的槐树叶沙沙响,我数着更夫敲过第三遍梆子,这才猫腰钻进阴影里。

藏经阁的飞檐在月光下像把倒悬的剑。

我绕着青砖墙走了半圈,指尖蹭过墙根新翻的泥土——雷九霄果然派了人守明路,三拨巡卫,两拨隐在树后,呼吸声粗重得像拉风箱。

但他没想到,我早把藏经阁的格局刻进了脑子。

前日替老典史抄录典籍时,我故意打翻茶盏,看茶渍顺着砖缝渗下去——第三块青石板下是空的,能容一人匍匐。

我趴在砖缝里,用裂尺撬起石板,霉味混着潮土气涌上来。

地道比我想象的窄,手肘擦过墙皮,疼得发麻。

爬了七步,头顶传来巡卫的脚步声,说话声像从瓮里闷出来的:雷执事说今日有贼,可这破墙根能藏什么?

嘘——另一人压低声音,前日试炼簿上陈昭的名字被划了,你当雷执事为何急?

那小子总爱用些奇技淫巧,指不定...

石板突然在头顶合拢。

我摸黑往前爬,直到指尖触到木梁——这是藏经阁的夹层,当年建造时为防鼠蚁留的暗道。

夹层里的灰尘足有半寸厚,我扯下衣角蒙住口鼻,顺着梁木摸向二层。

头顶传来翻书声,是值夜的典史在打盹,鼾声混着线装书的脆响。

第一层禁制在楼梯口。

我见过守阁弟子布禁——七盏青铜灯围成北斗阵,灯油掺了血,灯芯是活的,能感应灵气波动。

若强行冲阵,灯芯会爆成血雾,触发警报。

但血雾怕盐。

前世做化学实验时,氯化钠能破坏蛋白质结构,我在青水镇买了半袋粗盐,用布包着缝在袖口。

我蹲在楼梯下,摸出盐包,对着灯阵轻轻一撒。

最西边的灯芯突然蜷缩,像被烫了似的。

我趁机猫腰冲过,盐粒顺着指缝漏进灯油里,血雾刚冒个头就散成了红烟。

第二层更难。

典籍说藏经阁三层有千机锁,需同时解天文、地理、人事三卦。

我摸出怀里的残片——白天老典史说凭残片可登阁,原来残片是块玉髓,在月光下泛着幽蓝。

我把残片按在锁眼上,锁身突然亮起纹路,像活过来的蛇。

玉髓发烫,我想起前世学的热胀冷缩原理,对着锁身哈了口气,锁芯遇热膨胀,咔的一声弹开半寸。

门开的瞬间,檀香裹着霉味扑来。

我借着月光扫过书架,《灵舟要术》《五雷真解》《山川舆图》......终于在最里侧的檀木柜上,看到玄冥渊三个字。

手刚触到柜门,后颈突然一凉。

陈兄好手段。

雷九霄的声音像块冰,从背后贴上来。

我没回头,盯着柜门铜环在他靴底投下的影子——他离我三步远,腰间的玉佩没响,显然用了闭息术。

雷执事也爱夜游?我转身,故意把裂尺往腰间撞了撞,金属摩擦声在静夜里格外刺耳。

他穿月白道袍,腰间挂着玄铁令,面上带笑,眼睛却像两口井:听闻陈兄试炼簿被划,还以为你要灰溜溜回青水镇。他抬手抚过书架,指尖扫过《千机阵解》的封皮,没想到敢夜闯藏经阁,倒是有胆。

我摸出怀里的残片:老典史说凭此可登阁,雷执事要夺?

他忽然笑了,笑声里带着沙:夺?

陈兄误会了。他从袖中取出个青瓷瓶,晃了晃,里面有药丸滚动的声响,我是来送药的——陈兄前日替林镖头挡水盗,肩上的伤该换药了。

我盯着那瓶子。前日受伤时,只有苏清欢在场,雷九霄怎么会知道?

陈兄在想,我怎么知道你的伤?他像是看穿了我,青水镇不大,回春堂的药香飘半条街。

苏姑娘煎药时,我恰好路过。他把药瓶放在案上,不过陈兄放心,这药没毒——我雷某要对付谁,光明正大。

我没接药瓶。

月光从窗棂漏进来,照见他道袍下摆沾着泥点——和墙根新翻的泥土一个颜色。

原来他亲自守在暗道口,等我自投罗网。

雷执事深夜相陪,不如帮我找本书?我转身拉开檀木柜,里面堆着泛黄的舆图,我要找玄冥渊的方位。

他没动,目光扫过舆图:玄冥渊?

那是化神境都不敢踏足的绝地,陈兄练气期,打听这个做什么?

好奇。我翻到一张《苍澜界海图》,上面用朱砂标着归墟,旁边有行小字:归墟之下,玄冥渊现。

他突然走近,手指点在归墟二字上:陈兄可知,十年前有位真仙在归墟陨落?他的声音放轻了,像在说故事,那真仙本可证道,偏要逆命改轮回,结果被天道劈成了灰。

我心里一紧。残片在怀里发烫,烫得肋骨生疼。

陈兄怀里藏着什么?他突然伸手,我本能后退,撞在书架上。

书册哗啦落地,最上面那本封皮发黑,写着《无妄天书》。

我的呼吸顿住了。

雷九霄也看到了。

他弯腰捡起残页,月光照在上面,八个血字刺得人眼疼:凡躯越界,逆命归墟。

他的瞳孔缩成针尖。

陈昭。他把残页递给我,指尖在发抖,你从哪弄来的?

我没接。

残页上的字在动,像活过来的虫:今日在试炼簿里发现的。

他突然笑了,笑得很轻:原来如此。他把残页拍在我手里,转身走向门口,陈兄,有些事,知道得太早不是好事。

他走到门口又停住:对了,明日晨课,青水镇送来的灵米被退了——说是米里掺了沙。

我攥紧残页。

灵米是苏清欢托人从外镇买的,掺沙?

分明是有人动了手脚。

雷九霄的身影消失在门外,脚步声渐远。

我低头看残页,凡躯越界四个字泛着红光,像在灼烧我的掌心。

藏经阁外,雄鸡开始打鸣。

我把舆图塞进怀里,残页贴在胸口。

明日开始,灵米、灵草、甚至青水镇的书信,怕是都要断了。

但那又如何?

我摸着裂尺上的刻痕——三百次转舵,三百次算筹,我早学会了在绝境里找缝。

雷九霄要断我的路,那我就用这把裂尺,在天道上凿出条新的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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