丹房的门帘被风卷起半幅时,我后颈的汗毛跟着竖了起来。
云无涯的丹纹长袍扫过青石板,每一步都像敲在我心跳上——他走得不快,我却得小跑两步才能跟上。
到了。他突然停住,我差点撞上去。
抬头见朱漆门楣上丹鼎阁三个金漆大字,门环是两只衔珠的玄龟,龟眼是两块温玉,此刻正泛着幽绿的光。
他推门进去,我跟着跨进门槛,鼻尖立刻窜进一股焦苦混着甜腥的气味——是丹火的余温。
正中央的丹炉还在微微发烫,炉身刻着二十八星宿图,炉口飘出的白烟在梁下结成云纹,又缓缓散作星点。
坐。他甩袖指向左侧的木凳,自己则在丹炉前的蒲团上坐下。
青玉瓶被他搁在案头,瓶身的丹火纹随着呼吸明灭,像活的。
我刚沾到凳面,他忽然抬手一抛。
那枚玉简破空而来,我条件反射去接,指尖触到凉意的瞬间,灵识便被卷了进去。
是水灵脉的运行图。
前世学流体力学时,老师总在黑板上画流线图;此刻灵识里的脉络,竟和那些线条有七分相似——但不对,西南角的支流标注成了逆时针漩涡,可根据压强差,应该是顺时针才对。
还有东头的分支,图上标的是寒泉汇聚,但灵脉走向显示那处该是地热上涌,寒泉根本存不住。
两处错。我松开玉简,抬头正对上云无涯的眼睛。
他原本半阖的眼尾挑了挑,像被戳破了什么秘密。
说说。他的声音轻了些,丹炉里的火噼啪响了一声。
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:西南支流,灵脉流速随深度递减,漩涡方向该是顺时针。
东头那处,灵脉下有地火脉穿过,寒泉最多存三年,标汇聚不妥。
案头的青玉瓶突然晃了晃,云无涯伸手按住,指节骨节发白。
他盯着我看了足有十息,我后颈的汗顺着衣领往下淌——这老头不会要灭口吧?
你非我门下。他突然开口,我猛地抬头。
他的目光扫过我怀里的裂尺,但有此悟性...从今日起,准你旁听内门课程。
我脑子嗡的一声。内门课程?那是筑基期弟子才有资格听的!
谢长老!我差点从凳上蹦起来,又硬生生压下,手指抠进掌心。
前世在图书馆啃书时,总羡慕那些能进实验室的同学;如今在这修真界,能进内门听课,可比进实验室金贵多了。
不必谢。他重新靠回蒲团,我丹修一脉最重格物,你这脑子...比那些只知死记口诀的东西强。
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。
我转头望去,赵子昂正扒着门缝往里看,玄色道袍还沾着下午的冰碴。
四目相对的瞬间,他脸色唰地白了,像被踩了尾巴的猫,转身就跑。
云无涯嗤笑一声:这小子,上个月还在我丹房跪着求丹方。他挥了挥手,去吧,明日辰时来听《灵脉精要》,别迟到。
我攥着玉简往外走,丹房的门在身后吱呀合上。
月光已经爬过演武场的旗杆,顾九娘该在住处等我——可我突然想起潭底的青铜门。
白天比斗时引动的涡流,会不会和那门有关?
寒潭的水在夜里泛着幽蓝。
我蹲在岸边,摸出裂尺轻轻敲了敲水面。
波纹荡开时,水底突然有团青影晃了晃。
是那条小青鱼!
它比上次见时大了些,鳞片闪着珍珠似的光。
我屏住呼吸,它却不躲,径直游到我手边,嘴一张——一滴晶莹的液体落在我掌心。
那东西刚碰到皮肤,我识海轰地炸开。
画面像潮水涌来:深潭之下,青铜门缓缓开启,门内有龙形虚影盘绕,龙涎滴落,融入修士眉心
寒潭龙涎,通晓水灵真意...我喃喃念出识海里的话,掌心的液体已经渗进皮肤。
凉意顺着血脉往上窜,到胸口时,裂尺突然震了震!
我慌忙掏出裂尺,银纹在月光下泛着微光,竟和龙涎的轨迹重合了!
潭底传来闷闷的震动,像有什么东西在撞门——是青铜门?
原来你早就在等我。我对着水面轻声说。
小青鱼摆了摆尾,沉入潭底,水面只留一圈圈涟漪。
夜风掀起衣角,我摸了摸怀里的裂尺。
丹房的方向,丹鼎阁的灯笼还亮着,云无涯的丹火该还没熄。
明天要去听内门课,得先把水灵脉图再理一遍...
潭底的震动还在继续,像心跳。
我望着丹房的灯火,忽然想起云无涯说的格物——或许,真正的秘密,就藏在丹房的丹炉里,藏在裂尺的银纹里,藏在这寒潭之下。
月到中天时,我站起身。
裂尺贴着心口,烫得惊人。
明天,该去会会那丹房里的老头了。
读书三件事:阅读,收藏,加打赏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