阴暗的实验室里,陈年积灰在幽微光线中悬浮。
我刚缓过神,耳畔便传来沙哑又古怪的声响:“干得不错,凡文逸。但是,你们仍然没有解决问题。”
这声音像从地缝里钻出来,我惊得转身,脱口问:“谁在说话?谁是凡文逸?”
话出口才惊觉,自己竟对“凡文逸”这个称呼有莫名熟悉感,可分明从未听过。
话音未落,阿杰破损义眼处,竟渗出墨汁般的虚影,瞬间弥漫开,好似泼墨画里失控的墨团。
那虚影聚成人形,黑袍翻涌,兜帽阴影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声音再度响起,好似千万生锈齿轮在胸腔碾磨,震得空气泛起诡异涟漪,实验室里老旧仪器“嗡嗡”作响,好似古老编钟被邪祟拨动,发出不祥之音。
“你便是凡文逸。”
虚影幽幽开口,腔调古怪,带着种说不出的古韵,“不过你还未觉醒,这具躯壳里的记忆、身份,都被迷雾笼罩。你以为的‘我’,不过是浮光泡影,真正的你,与这熵影困局,渊源深着呢。”
我听得一头雾水,又惊又怒:“你到底是谁?装神弄鬼!阿杰的义眼怎会冒出你这东西!”
阿杰在旁虚弱咳着,机械臂无力垂落,义眼蓝光闪烁,与虚影的墨色诡异地对峙,倒像一幅扭曲的水墨斗阵图。
虚影却不紧不慢,袍角无风自动,墨色在实验室游走:
“我是谁?我是这熵影棋局的执棋人,也是破局的劫。你和阿杰,不过是落在棋盘上的子,凡文逸,你身上系着的,可是扭转乾坤的‘势’,莫要辜负了这与生俱来的‘天命’,也莫要让这局国风困兽棋,烂在这阴仄实验室里………”
我攥紧拳头,指节因用力泛白,浑身发冷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戒指边缘凹凸的纹路,喉咙发紧:“说的什么呀?!为什么是我?”
虚影缓缓逼近,黑袍兜帽显现,阴影下,幽蓝符文若隐若现,与我皮肤下游走的数据流产生共振,每一下共鸣都像锤子砸在心脏上。
“因为你是孤儿。”
阿杰像是被烫到的野兽,突然抓住我的肩膀,金属手指因用力过度,发出“咯吱”的预警声,几乎要嵌入皮肉。
“胡扯!孤儿怎么了?!”
他的声音猛地戛然而止,机械义眼瞬间爆出刺目的蓝光,蓝光中仿佛有数据流疯狂穿梭。
“等等,你们怎么叫他凡文逸?”这个问题像把锋利匕首,划开诡异氛围。
黑袍人发出混着电流的冷笑,那笑声好似有实体,在实验室里打转,绕着我们的头顶盘旋,阿杰的机械臂不受控地举起,金属关节扭动声刺耳,精准指向我的眉心,活像个机械版的“死神来了”。
“我们知道一切。”
虚影的声音透着渗人的掌控欲,
“从你在孤儿院偷吃饼干的夜晚,月光透过铁窗洒在你沾满crumbs(碎屑)的脸上,你还傻乎乎地把饼干渣抹到院长养的老猫身上,妄图嫁祸;到在虹吸站,你攥紧戒指时指节泛白的瞬间,你当时心里还想着‘这戒指要是能变成巧克力就好了’,幼稚得可笑。每个选择,每次挣扎,都是我们筛选的标尺,你们的人生,不过是我们编写的程序里的一行行代码,连你机械臂里的润滑油品牌,我们都门儿清。”
胃里一阵翻涌,恶心感几乎要冲破喉咙,我强压着,尽量让声音平稳些,可还是带着颤:“所以张慕教授也是你们的棋子?他引导我们找到这里,全是计划的一部分?他那副‘我是正义伙伴’的表情,都是装出来的?”
“他曾是最完美的容器。”
虚影的轮廓开始扭曲,像是被风吹皱的黑色绸缎,
“可惜,觉醒的意识成了蛀虫,妄图挣脱枷锁。但你不同,凡文逸。
你连反抗的念头,都是我们写入的变量,你以为的挣扎,不过是剧本里预定的情节,就像你每次遇到危险,阿杰都会‘恰好’出现,这都是我们算好的,连他机械臂失控的概率,都在我们的公式里。”
阿杰的机械声带发出尖锐的啸叫,声波震得实验台上火柴盒般的仪器簌簌发抖,几个试管不堪重负,“啪嗒”掉在地上,碎成玻璃渣。
他踉跄着撞向墙壁,老旧墙皮簌簌掉落,像下了一场灰色的雪,精致的外骨骼缝隙里,渗出幽蓝能量液,在地面蜿蜒成诡异符文,像是某种古老诅咒,又像是小孩乱涂的抽象画。
“不……这不可能……小十六明明……”
他的话被自己剧烈的咳嗽打断,每一声咳嗽都带着金属摩擦的钝痛,咳出来的气流里,似乎都带着幽蓝火星,
“我……我机械肺里进灰了?还是你们在我机油里掺了沙子……咳咳……”
我盯着掌心发烫的戒指,突然想起院长临终前,枯瘦如柴的手颤抖着塞给我的纸条——“别相信光”。
那时只当是老人临终的呓语,随手塞进裤兜,此刻却像惊雷劈开混沌。
黑影伸出全息的手,无数纤细数据流从指尖涌出,在空中织成光网,这光网看着倒像廉价的LED装饰灯,就是有点晃眼。
“做出选择吧,凡文逸。成为永恒的燃料,跳进时间线,用你的数据流修补熵影蛀空的时间线;或者……看着世界在熵影中腐烂,人类文明化作尘埃,到时候你可以写本《尘埃回忆录》,肯定畅销。”
阿杰突然扑过来,用完好的、带着淡淡体温的手臂将我拽到身后,他的机械义眼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,红光明明暗暗,映得他侧脸忽明忽暗,像个劣质的霓虹灯招牌。
“小十六是我的搭档!要燃料先拆了我!”
话音未落,他的机械臂却像被无形力量操控,自动缠绕上我的脖颈,金属关节收紧的瞬间,我听到自己气管发出的闷响,像老旧风箱的声音。
他完好的右眼滚落一滴血泪,砸在地面,溅起微小的能量涟漪:“对……对不起……我……控制不住……”
这突如其来的袭击,让我在窒息边缘差点笑场,也冲淡了几分恐怖氛围。
我瞪大眼睛,喉咙里只能发出“嗬嗬”的挣扎声,戒指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,将机械臂弹开,我踉跄后退,背靠冰冷墙壁,墙上的灰簌簌落在我肩头,像是给我披了件“尘埃披风”。
阿杰瘫在地上,机械臂还在不受控地抽搐,活像条刚被钓上岸的鱼,他盯着自己的手,声音颤抖又绝望:“我……我差点……小十六……”
黑影发出刺耳的笑声:“看看,这就是情感的破绽,多美妙的失控。凡文逸,你的选择时间不多了,熵影可不会等人,它不是你养的宠物狗,能听你指挥。”
我喘着粗气,看向阿杰,他机械义眼的红光黯淡下去,只剩右眼还透着执拗的光,像暗夜里倔强的小蜡烛。
“为什么……要选我……我就是个普通人,哦不,普通孤儿。”
我再次追问,声音沙哑,带着点自嘲。
“因为孤儿是最干净的画布。”
虚影缓缓说,“没有原生家庭的羁绊,没有复杂的社会关系网,你们的人生轨迹简单到可以精确计算。你在孤儿院长大,渴望温暖又习惯孤独,这种矛盾特质,能让时间锚点稳定又具韧性。那些有父母、有爱人的‘真空人’,情感波动时,数据流会紊乱,根本无法成为合格的燃料,就像你让一个热恋中的人去当燃料,他脑子里全是对象,数据流乱得像菜市场。”
阿杰挣扎着爬起来,用完好的手抓住我的脚踝,他的声音带着哭腔,却还不忘插科打诨:“别听他的……小十六,我们……我们能找到别的办法……张慕教授……说不定还有后手……他指不定在哪个旮旯里藏着秘密武器,比如能把熵影变成棉花糖的机器。”
“张慕教授?”
虚影嗤笑,
“他早就被熵影同化,现在的他,不过是熵影的傀儡,用来引导你们自投罗网的工具。
他所谓的‘反抗’,不过是熵影编写的另一段程序,让你们这些‘耗材’以为有希望,乖乖走进熔炉,就像给猪前面挂个胡萝卜,骗它往前走,不过你们连猪都不如,因为猪至少能吃到胡萝卜。”
我大脑一片混乱,无数记忆碎片疯狂旋转。
在孤儿院的雪夜,院长裹着破棉袄给我讲“外面有光”的故事,他那破棉袄漏风,讲着讲着自己先打起了哆嗦,声音也跟着抖:
“小十六啊,外面的光……可亮堂了……就是有点冷……”;
在虹吸站,张慕教授递给我戒指时,指尖传来的温度,他还笑着说:“这戒指可是古董,别弄丢了,不然我得破产”;
阿杰无数次在危险里,用机械臂替我挡下致命攻击,有次还开玩笑说:“我这机械臂可是防弹的,就是有点费机油”……
这些,真的都是被编排好的吗?
“你以为的‘温暖回忆’,不过是我们为了让你情感稳定,投放的‘情绪补丁’。
”黑袍人虚影悬浮于半空,声音裹挟着数据流的冷硬。
所谓“情绪补丁”,是我们编织的情感陷阱——在你孤独时,投放孤儿院院长给你讲睡前故事的片段;在你绝望时,植入阿杰为你挡下致命一击的画面。
这些看似珍贵的回忆,实则是精密计算后的情感代码,像给机械齿轮滴入的润滑油,目的是让你在既定轨道里,保持“可控的柔软”,关键时刻,心甘情愿成为修补时间线的燃料。
黑影仿佛能看穿我的心思,继续说道“包括你对阿杰的信任,对张慕教授的依赖,都是程序设定,为的就是让你在关键时刻,心甘情愿跳进时间线”
阿杰猛地嘶吼:“你闭嘴!就算是假的,那些经历也是我们一起走过的!小十六,别信他!我们去……去找到真正的熵影核心,毁掉它!到时候我要在熵影核心上刻上‘阿杰到此一游’,让它成为宇宙级旅游景点。”
“毁掉熵影核心?”虚影笑得更厉害,声音都带着颤,
“你们连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,更别说找到核心。这里是熵影的次级空间,核心在你们永远到不了的地方,就像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,哦不,是永远到不了的核心。凡文逸,倒计时开始了,你看窗外。”
我颤抖着看向实验室布满灰尘的小窗,窗外原本该是城市夜景,此刻却像被墨汁染黑的破布,熵影如黑色藤蔓疯狂蔓延,所到之处,建筑化作虚无,像被橡皮擦除的铅笔画。远处传来隐约的、人类的哭号声,夹杂着不知谁的叫骂:“这破熵影,把我新买的房子弄没了!”,倒也添了几分荒诞的真实感。
“每一秒,都有人类文明在熵影里湮灭。”
黑袍人说,“你,真的要看着他们死吗?你可是‘救世主’候选人,虽然是被迫的。”
阿杰还在拽我的裤脚,机械臂的抽搐慢慢停下,他的右眼满是哀求:“小十六,我们……我们能撑过去的,一定有办法……实在不行,我们把熵影核心当球踢,说不定能踢出个世界波。”
我深吸一口气,掌心的戒指发烫,像是在灼烧灵魂。
“告诉我,除了我,还有别的选择吗?”我问黑袍人,心里想着,要是有选择,我宁愿当一辈子孤儿,也不想当这破“燃料”。
“有。”
虚影伸出三根手指,像个蹩脚的魔术师。
“第一,你跳进时间线,成为燃料,光荣地牺牲,说不定能上‘熵影英雄榜’;第二,让阿杰代替你,他的机械躯体虽然数据流不如你纯粹,但也能撑一段时间,就当让他体验下当‘燃料’的感觉;第三……”他的手指顿住,故意卖关子,“
第三,你们现在就死在这里,让熵影加速吞噬世界,然后你们可以在阴曹地府开个‘吐槽熵影’大会。”
阿杰的身体瞬间僵住,他机械义眼重新亮起红光,这次的光却带着决绝,像即将赴死的勇士,不过说的话还是那么不着调:
“小十六,你别听他的……我不可能让你去……我这机械臂虽然不太听话,但我这脑子好使啊,咱肯定能找到别的出路,大不了把我这机械臂拆了,当火把照亮找核心的路。”
“阿杰,你是机械改造人,你……”
我刚开口,黑影挑拨离间,打断我,说阿杰生怕我说出什么让他去当燃料的话。
数据流组成的虚影被机械臂触碰的瞬间,发出尖锐的啸叫,像是被烫到的鬼魂,声音刺耳得让我耳朵发麻。
阿杰趁机拉着我,冲向实验室后门,边跑边喊:“走!我们去……去熵影边缘,说不定能找到张慕教授,他肯定有办法!他要是敢骗我们,我就把他的胡子拔光,让他当‘无毛教授’。”
身后,黑袍人的怒吼声响起:“凡文逸,你会后悔的!熵影会因为你的选择,加速毁灭一切!到时候你就是人类文明的‘千古罪人’,不过也没人能记住你,因为都毁灭了。”
奔跑中,我摸到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纸条,“别相信光”三个字被汗水洇得有些模糊。可此刻,阿杰的温度透过手掌传来,真实又滚烫。
或许,不管这一切是不是被编排好的,至少此刻的挣扎,此刻想要活下去、想要反抗的决心,是真的。哪怕最后是死,也得死得轰轰烈烈,像电影里的英雄,哦不,是像搞笑电影里的英雄,带着点笨拙和幽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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