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十二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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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星芽在红薯地住了半个月时,突然把玻璃罐往我面前一递。

罐子里的隐入藻缠成颗小小的心,比上次在礁石旁拼的那颗更亮,银绿色的光映着她额角的痣,像落了颗会发烫的星子。

“小十六哥,”

她手指绞着辫梢的红绳,粗布裙子上沾着新翻的泥土,

“传说,树状印记的持有者,能看透时间的褶皱。你说……我能不能在里面看见我们的以后?”

原来,她也在怀疑自己的特殊。

我正在调试虹吸站的能量膜参数,闻言指尖顿了顿。

维度升级器的屏幕上,星芽的生命轨迹正和我的树状印记产生微弱的共振,像两条快要相交的线。

“不能。”

我关掉控制台,转身时撞见她眼里的光暗了暗,像被风吹灭的烛火。

树状印记突然发烫,733个意识碎片在里面翻涌,拼出片模糊的画面——星芽站在孤儿院的废墟前,手里的红薯种撒了一地,红绳辫垂在空荡荡的胸前。

我按住手腕,把那画面压回去:“印记只能看过去,不能望将来。”

“可我觉得能。”

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,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,烫得像火,

“每次靠近你,我脖子上的印记就会跳,像在跟我说什么。你是不是……故意躲着我?”

远处的阿杰正在给蚯蚓换食盆,机械臂挥动的弧度突然变缓,义眼的红光频频往这边扫。

我掰开星芽的手指,她的指甲缝里还嵌着红薯地的黑泥:“星芽,你得明白,”

树状印记的根须在皮肤下突突跳动,像在倒计时,

“我们可能最终会是一个人。”

那天傍晚,星芽把自己关在临时搭建的木屋里。

阿杰举着烤红薯来敲我的门,机械臂上还沾着糖浆:“那丫头哭了半下午,说你像块捂不热的石头。”

他把红薯塞进我手里,义眼的红光里带着点无奈,“你就不能对她温和点?她才二十。”

红薯的甜香混着焦糊味钻进鼻腔,我望着木屋的方向,窗纸上印着星芽蜷缩的影子。

“温和是害她。”

我咬了口红薯,糖心烫得舌尖发麻,“我的时间不多了,树状印记已经蔓延到肘弯,最多还有三五年。”

阿杰的机械臂突然卡住,烤红薯“啪嗒”掉在地上。

“怎么可能?”

他的声音发紧,金属指节攥得发白,

“为什么不早说?我可以去平行宇宙找解药……”

“没有解药。”

我捡起地上的红薯,外皮沾了草屑,“凡文逸的意识载体,从来没有活过四十五岁的。这是宿命,就像地球总要经历冰封和复苏。”

木屋的门突然开了,星芽站在门口,红绳辫乱糟糟的,眼睛肿得像核桃:“我都听到了。”

她手里的玻璃罐晃了晃,隐入藻沉在罐底,像团死了的果冻,“三五年,对吗?”

我没说话,树状印记在肘弯处突突直跳,像在回应她的话。

星芽突然笑了,笑声里带着哭腔:“三五年也够了,我可以陪你种完这季红薯,等藤爬满孤儿院的墙……”

“不行。”我们同时打断她,声音冷得像虹吸站的金属壁,

我说,“你该有自己的人生,去平行宇宙看会酿花蜜的蜂,去蚀骨星之外的星球旅行,而不是守着个快死的人,耗完最好的年华。”

“可我愿意!”她突然把玻璃罐往地上一摔,隐入藻摔出来,在泥地里挣扎着缩成一团,

“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?就因为你活不长?因为我们是同一种身份?我不怕等,不怕……”

“我怕。”

我盯着她脖子上发亮的印记,那光芒刺得人眼疼,“我怕你看着我一点点枯萎,怕你把我的样子刻进记忆里,从此走不出这片红薯地。星芽,你还年轻,路该往宽了走,不是往窄了收。”

“你们是同一种身份?”

阿杰捡起草里的玻璃罐碎片,机械臂的动作格外轻:“小十六的意思是,”

他把碎片装进布袋,“你也会是凡文逸?”

星芽的目光在我和阿杰之间转了转,突然抓起地上的红薯种,疯了似的往海边跑。

红绳辫在风里甩成道绝望的弧线,像条被扯断的线。

阿杰想追,被我拽住了:“让她走吧。”

树状印记在那天夜里疼得厉害,733个意识碎片在里面炸裂又重组,拼出无数个星芽的脸——有笑的,有哭的,有老的,有少的。

我蜷缩在床板上,看着印记爬过肩膀,像棵正在吞噬宿主的树。

星芽离开地球的那天,虹吸站的能量膜突然泛起红光。

她背着个旧帆布包,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烤红薯,红绳辫上系了根新的红绳,和阿杰当年系在密封袋上的那根一模一样。

“我去虫纪元了。”

她站在维度裂缝前,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纸,

“蚂蚁说,那里的蚯蚓能啃掉记忆里的石头。等我回来,希望你还在。”

我没接话,只是把宇宙虹吸站的地图往她手里塞了塞:“这个能定位地球,想回来的时候,按这个图输入地球参数。”

树状印记已经爬到锁骨,像条冰冷的锁链。

阿杰的机械臂在空中划了个圈,红光托着星芽的帆布包,往裂缝里送了送:“等你回来,红薯应该能收三茬了。”

星芽跳进裂缝的瞬间,红绳辫突然断了,那根新系的红绳飘出来,被阿杰的机械臂接住。

他捏着那根红绳,站在陨石带的光芒里,像尊沉默的雕像。

接下来的三年,我把大部分时间耗在虹吸站。

能量膜的滤芯换了七次,拦截的星际漂流物能堆成座小山。

阿杰的红薯地扩到了孤儿院的废墟旁,藤爬满断壁残垣时,他会摘最大的红薯,埋在我常坐的礁石下,说等我走了,好给树状印记当肥料。

树状印记爬过心脏的那天,我知道时间到了。

阿杰正在给新孵化的蜜蜂搭巢,机械臂上沾着黄色的蜜蜡,像抹了层阳光。

“小十六,”

他回头时,义眼的红光突然暗了暗,“今天的红薯烤得流油,回来尝尝?”

我靠在虹吸站的金属壁上,维度升级器的屏幕上,星芽的坐标正在往地球移动,旁边跟着个小小的绿点——是阿杰说过的那个养蜂人。

“告诉她,”

树状印记的光芒突然变得柔和,像团即将熄灭的火,

“孤儿院门口的红薯藤,该修剪了。”

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,我看见733个意识碎片飘出来,顺着能量膜往地球飘,像撒了把会发光的种子。

阿杰的机械臂在空中挥了挥,红光拖着那些碎片,往红薯地的方向去了。

星芽回来的时候,地球正飘着红薯花香。

她剪短了头发,红绳辫变成了红绳发圈,手腕上戴着串用玻璃罐碎片做的手链。

阿杰在孤儿院的废墟上盖了间木屋,门口的红薯藤爬满了新搭的篱笆,像道绿色的瀑布。

“他走了?”

星芽摸着篱笆上的红薯叶,指尖的伤疤是虫纪元的蚯蚓啃的。

阿杰递给她罐蜂蜜,是养蜂人临走时留下的:“走了三个月,说让你回来修剪藤子。”

她突然笑了,眼角的泪珠子却“啪嗒”掉在蜂蜜罐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。

罐口沾着的蜜蜡在阳光下亮晶晶的,像谁撒了把碎钻。

“我在虫纪元的时候,”

她用袖口蹭了蹭脸,粗布衣裳磨得脸颊发红,

“蚂蚁长老领我去看它们的养分池。池底沉着好多发光的碎片,说是前几代意识载体留下的树状印记。”

星芽蹲下身,指尖插进孤儿院废墟旁的黑土,抓起一把往阿杰面前递。

土粒从她指缝漏下来,混着几根细得像发丝的红薯须:“你看这土,”

她的声音有点发颤,却带着股亮堂的劲儿,

“比三年前肥多了,攥在手里能捏出油来。蚂蚁说,这是印记碎片在土里发酵呢,跟你给蚯蚓喂的营养膏一个道理。”

阿杰的机械臂悬在半空,钛合金外壳被阳光照得发亮,却迟迟没碰那把土。

他突然用机械指节轻轻碰了碰星芽的红绳发圈,那根红绳在风里晃了晃,扫过他的金属手腕,留下道浅淡的红痕。

“养蜂人上周传信来,”

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,义眼的红光落在星芽的发圈上,像拢了团温柔的火,

“说她培育的耐寒蜂已经能适应地球的气候,明年春天,就能在红薯花里筑巢了。”

星芽捏着黑土的手顿了顿,突然抬头看他。

阿杰的机械臂还停在她发圈旁,关节处的齿轮转得极慢,像怕惊扰了什么。

她慢慢松开手,黑土落在地上,腾出的指尖轻轻搭上他的机械掌——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爬,却没像三年前那样让她瑟缩。

“这三年,”

星芽的指甲在钛合金外壳上划了道浅痕,像在写什么悄悄话,

“你是不是总在虹吸站的能量膜上,看我在虫纪元的坐标?”

阿杰的机械臂突然往后缩了缩,又很快稳住,任由她的手指贴着自己的掌纹。

“那膜能定位平行宇宙的生命信号,”

他挠了挠后脑勺,机械指节蹭过下巴的胡茬,发出细碎的响,

“上次偷偷过去看你的时候,恰好看到你被虫纪元的毒蜘蛛咬了,我就留下了解毒剂。”

星芽突然笑出声,眼泪却又掉了下来,砸在他的机械掌上,顺着金属纹路往下淌。

“我以为你只关心你的红薯和蚯蚓,”

她抽了抽鼻子,指尖在他掌心里画了个小小的圈,

“蚂蚁长老说,有人总在维度裂缝那边徘徊,机械臂上的红光能照亮半条陨石带,问是不是我认识的人。”

“那是在修过滤器,”

阿杰嘴硬,义眼的红光却亮得像要溢出来,

“谁让虹吸站的旧管道总被星际尘埃堵……”

话没说完,星芽的指尖突然用力,把他的机械掌按在自己脖子上的印记处。

树状印记的光芒透过她的粗布衣领渗出来,和阿杰机械臂的红光缠在一起,像两条终于交缠的藤蔓。

“你看,”

星芽的声音轻得像红薯花的香气,

“它不烫了。”

阿杰望着她额角的痣,突然想起十五年前在蚀骨星,那个拽着爷爷衣角的小丫头,眼睛亮得像地下城市的灯。

他机械臂的温度在星芽的掌心渐渐升高,钛合金的凉意被捂得发软,像块快要融化的冰。

“明年春天,”

他突然开口,机械掌轻轻覆住她的印记,

“等蜜蜂筑了巢,我们在孤儿院门口种棵真的树吧,就用这黑土。”

星芽的指尖在他掌心里颤了颤,突然反握住他的机械臂,把他往红薯地拽。

“现在就种!”

她的红绳发圈在风里跳着舞,

“我带了虫纪元的橡树种,蚂蚁说这树能活上千年,比你的机械臂还结实。”

阿杰被她拽得踉跄,机械靴踩过疯长草的“沙沙”声里,混着两人的笑闹。

远处的虹吸站突然发出声轻响,能量膜上的星际尘埃被震落,露出后面更蓝的天。

树状印记的碎片在土里轻轻发亮,像在给这对踩着黑土奔跑的人,铺了条会发光的路。

五年后的红薯丰收节,亚马逊雨林里最高的那棵橡胶树下,星芽穿着用红薯藤织的婚纱,红绳辫上别着朵金黄的蜜源花。

阿杰的机械臂换了新的哑光涂层,正笨拙地给她戴用蜂蜡做的戒指。

唯一的宾客是他们三岁的双胞胎儿女——男孩攥着块烤红薯,糊得满脸糖霜;女孩举着个玻璃罐,里面的隐入藻缠着片红薯叶,像在模仿当年星芽初来时的模样。

满地熟透的红薯滚来滚去,蜜蜂在他们头顶的红薯花丛里嗡嗡唱,像支没谱的婚礼进行曲。

星芽穿着用疯长草织的裙子,红绳发圈上别着朵红薯花,脖子上的树状印记和阿杰机械臂上的红光交相辉映,像两棵终于长在一起的树。

他们给我立了块石碑,上面没刻名字,只画着棵半开的树。

碑前的土壤里,偶尔会冒出银绿色的微光,是隐入藻的碎片在土里扎根——星芽说,那是我在跟他们打招呼。

虹吸站的能量膜在那天格外明亮,过滤掉的星际尘埃在陨石带中央拼出片小小的红薯田。

“你看,”

星芽摸着石碑上的树,声音轻得像风,

“他没骗我们,地球真的醒了。”

阿杰把烤好的红薯放在碑前,糖心顺着焦皮往下流,在土里晕开小小的甜。

远处的海面上,隐入藻拼出颗跳动的绿心脏,这次旁边多了两颗小的,像在说“我们都在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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