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维世界的博物馆比三维的安静太多,连光都带着延迟。
我趴在展柜玻璃上,看三维世界的大美给空培养舱换营养液,她指甲缝里的红薯泥换了新的颜色——红沙族的泥土混着地球的腐叶土,在灯光下泛着棕褐色的光。
全息新闻里的欢呼还没散尽,解说员的电子音带着哭腔:“经过全民投票,已经有99%的蚀骨星人选择保留共情模块。他们说,尝到过疼的滋味,才知道和平有多甜。”
画面切到星球广场,红沙色的手和绿色的手举着同一块牌子,上面画着两棵缠在一起的树,树根处埋着块红薯。
“凡哥,”
大美把烤红薯放在我常坐的桌子上,包装纸新印的图案让我后颈的胎记微微发烫,
“国会山的新展柜揭幕了,叫‘选择’。里面放着你那枚钛合金碎片,还有红沙族小孩和地球小孩一起踩的泥印模型。”
她对着空座位絮絮叨叨,辫梢的铃铛偶尔碰响展柜,惊得里面的和平勋章轻轻震颤:“他们说要等你回来剪彩,可我知道……”
大美突然擦掉眼泪,把红薯往展柜里塞了塞,“算了,你肯定在高维世界看着呢。对了,海藻在红薯地扎根了,那小家伙疯长,把红沙族的石头房子都缠成绿藤城堡了。”
我伸出手想碰她的红绳辫,指尖却穿过了三维世界的屏障。
五维的空气带着香橙味,像十年前维度升级器过热时的味道。
后颈的胎记突然刺痛,全息新闻的画面开始闪烁——99%的投票结果旁,有行淡红色的小字在蠕动:26%弃权票,未参与统计。
“不对劲。”
我盯着那些小字,它们像红沙族的血珠,慢慢渗进画面里。
果然,三天后,蚀骨星的偏远矿区爆发了冲突。
全息新闻里,红沙族矿工砸了地球援建的红薯加工厂,他们举着的牌子上写着:“拒绝虚假共情,我们要绝对自由!”
大美在博物馆里跳脚,指甲缝里的红薯泥蹭脏了新闻屏:“这些人怎么回事?上周还抱着红薯苗合影呢!”
她调出矿区的能量记录,脸色突然发白,“他们的树状印记在消失,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抹去了。”
我看着画面里那些红沙族的眼睛,空洞得像陨石带的黑洞。
十年前植入的共情模块已经失效,他们砸碎红薯加工厂的样子,和当年举着石头砸星芽爷爷的姿势一模一样。
“是那26%。”我后颈的胎记烫得像烙铁,“他们没消失,只是藏起来了。”
冲突像红沙暴一样蔓延。
先是矿区,再是农业区,最后波及到蚀骨星的首都,还有像向地球蔓延的趋势。
那些曾经举着“选择共情”牌子的人,突然开始砸毁所有地球援建的设施,红沙色的怒火烧得比当年的红沙弹还旺。
“他们说共情是精神鸦片。”
大美把全息新闻调到最大,画面里的蚀骨星议员正撕毁和平协议,红沙色的唾沫星子溅在镜头上,“真正的自由,是能随时选择胜利,哪怕战争也心甘情愿!”
我看着那些撕协议的手,指缝里还沾着红薯藤的绿汁。
三天前,他们还在地球农场里学烤红薯,现在却把红薯苗捣碎当肥料。
五维世界的时间流速让我能看见因果链——集体效应在篡改他们的记忆,把“共情”替换成“懦弱”,把“疼痛”包装成“荣耀”。
“是那26%。”
我摸出维度升级器的残片,它在五维空间里显出原形:根树状的金属骨架,上面缠着26根红沙色的线,
“26%里有人充当了引导者。他利用他们的摇摆心理,给红沙族植入新的意识模块——胜利至上,疼痛无用。”
全息新闻突然插播紧急报道:蚀骨星国会宣布废除和平协议,26%的激进派组成了“自由军”,正往地球的方向集结。
他们的旗舰叫“无疼号”,船身涂满了红沙色的标语:“为胜利忍受一切,包括毁灭!”
“他们疯了吗?”大美用机械臂砸向控制台,火星溅到展柜里的红薯核上。
我看着“无疼号”的影像,突然想起十年前在高维世界刻下的那句话:“所有选择,都要自己买单。”
原来我算漏了一点——有些人宁愿疼死,也要证明自己是对的。
后颈的胎记突然亮得刺眼,五维空间的屏障出现了道裂缝。
有个黑袍人从裂缝里飘出来,兜帽下的脸和我一模一样,只是眼睛里没有红薯地的倒影,只有红沙色的漩涡。
“你是谁。”
我握紧维度升级器的残片,它在掌心变成光剑,
“26%是你搞的鬼吗?”
黑袍人笑了,声音像无数块红沙摩擦:“我是你,看看他们,多么的无知和愚蠢。你给他们解开共情的枷锁时,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。”
他抬手一挥,裂缝里涌出无数记忆碎片——都是红沙族在战争中获胜的画面,血腥得像未过滤的红沙弹,
“他们天生就是战争贩子。”
我挥剑光斩向那些碎片,它们却像活物一样散开,重组出残忍的战争画面:“看见没?这才是他们的本性。疼痛是勋章,胜利是信仰,你那套共情理论,不过是地球人的自我感动。”
“所以你想让他们重蹈覆辙?”
我指着三维世界里正在逃难的红沙族小孩,他们怀里还抱着烧焦的布娃娃。
“让他们再尝尝红沙弹炸过的土有多苦?”
黑袍人突然凑近,红沙色的眼睛里映出我的影子:“苦才是真实的。你以为让他们忘记仇恨就是仁慈?错了,你只是让他们变成了不敢复仇的懦夫。”
他抛出个金属球,里面是颗跳动的红沙色心脏,“加入我们吧,凡文逸。我们可以重新设定意识参数,在所有维度消除人性弱点——完美,才是唯一的真理。”
金属球在五维空间里发出诱惑的嗡鸣,我后颈的胎记跟着共振,那些被共情模块压制的愤怒突然涌上来,可是,所有这些难道都要用“完美”来抹平吗?
“你动心了。”黑袍人看穿了我的想法,“承认吧,你也觉得委屈。凭什么你要做那个劝架还躺枪的好人,而他们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和平?”
我看着三维世界里“无疼号”的引擎开始发光,红沙之心的能量读数突破了临界点。大美正带着红沙族小孩往地下掩体跑,辫梢的铃铛在爆炸声中越来越弱。
“加入我们,”黑袍人把金属球往我面前推了推,“我们可以培养完美的三维容器,让所有人都明白‘胜利即正义’。这才是真正的意识操控,比你那套虚伪的共情高效多了。”
金属球的光芒里,我想象自己站在地球上,给整个星系植入“胜利模块”。
通向一个未来的全息投影中,所有红沙族都在欢呼,地球人举着投降的牌子,大美辫梢的铃铛被红沙色的布包着,再也响不起来。
“这种可能是完美的吗?”我问。
黑袍人的脸扭曲了:“总比活在自欺欺人的共情里强!你看现在的三维世界,他们一边吃着红薯,一边骂你多管闲事,这就是你要的和平?”
他说的没错。
全息新闻里,地球网民在争论“该不该帮红沙族难民”,有人说“让他们自己作死”,有人说“这是阴谋”,只有大美还在掩体里给受伤的红沙族小孩喂红薯粥,红绳辫上沾着他们的血。
后颈的胎记突然不疼了,我看着大美把最后一颗红薯糖塞进小孩嘴里,突然明白共情的真正意义——不是让所有人都一样,而是让不一样的人,也能分着吃一颗糖。
“我不会加入你。”我转身走向五维屏障,维度升级器的残片在身后分解成光雨,“但我会让他们自己选。是要你的‘胜利’,还是要她手里的那颗糖。”
黑袍人在我身后嘶吼,红沙色的能量波砸向三维世界:“你阻止不了的!蚀骨星人有必胜的把握,26%会变成100%!”
我没有回头。
五维的风吹起我的衣角,带着红薯花的香味。
我知道,有些账,必须让他们自己算清楚。
我焦急的在五维世界里徘徊。
全息新闻里,蚀骨星的天空变成了红沙色,所有树状印记都在发光,像无数个小太阳。
“无疼号”的意识冲击波扫过地球,有人突然砸碎了邻居的红薯地,有人举着“胜利至上”的牌子冲进议会厅,连博物馆里的扫地机器人都开始用电子音骂街:“清除所有低效共情者!”
大美把自己和一群红沙族小孩锁在地下掩体里,用机械臂顶住门。
掩体的监控屏上,外面的人正在互相攻击,他们的眼睛里没有疼痛,只有红沙色的狂热。
“凡哥,你看得到吗?”
大美对着空气说话,手里的红薯干碎成了渣,
“他们说胜利是甜的,可我只尝到了土腥味。”
我趴在五维的屏障上,看着那些红沙色的眼睛。
越来越多的共情模块正在失效。
“疼痛”被解读成“胜利的前奏”,“共情”被定义为“失败的根源”。
蚀骨星的自由军已经攻进地球的各个角落,他们踩着嫩绿的藤蔓,砍掉葳蕤的大树,嘴里喊着“为了更伟大的胜利”。
黑袍人突然又出现在我身边,满意地看着这一切:“看到了吧?这才是他们的本性。你强行给他们灌输共情,就像给老虎套上铃铛,迟早会被撕碎。”
我没有理他,只是盯着地下掩体里的画面。
大美正给一个红沙族小孩包扎伤口,那小孩的腿被流弹划伤,却咬着牙说:“不疼!等我们胜利了,就能自由了!”
大美突然给了他一巴掌,红绳辫甩得像鞭子:“疼就是疼!连疼都不敢承认,算什么胜利!”
小孩被打懵了,眼泪突然涌出来:“我怕……我怕再也见不到妈妈。”
那一刻,他后颈的树状印记闪了闪,银绿色的光盖过了红沙色。
“看,”我对黑袍人说,“有些东西,是你抹不掉的。”
果然,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哭。
自由军里,有人看着被炸毁的孤儿院发呆,有人抱着战友的尸体发抖,有人突然扔掉武器,蹲在地上啃起了泥土里的红薯块。
他们的意识模块在冲突——羊群效应下的“胜利指令”,和我当年埋下的“疼痛记忆”正在打架。
“你还不选择吗?加入我们!培养完美人类!结束这一切!”黑袍人撕扯着自己的兜帽,露出和我一样的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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